那一夜书房内的深谈与承诺,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无声地浸润了两人之间的每一寸空隙。并非刻意昭示,也无需言语赘述,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与信赖,自然而然地流淌在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萧清璃依旧每日忙于朝政,批阅奏章,召见臣工,推行新政。她的决策愈发果决,手段愈发纯熟,监国长公主的威仪日盛。然而,无论面对怎样棘手的政务,或是来自暗处的微妙试探,她的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定。
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做出何种决定,走向何方,总有一个人,会毫无条件地站在她身后。不是以臣属的身份,不是以利益同盟的立场,而是纯粹地,作为萧清璃的夫君,作为她灵魂的契合者。
这日,内阁为是否调整南方几州盐税配额之事争论不休,几位阁老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终将难题呈到了萧清璃面前。涉及地方利益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确实是个烫手山芋。
萧清璃仔细聆听了各方意见,又翻看了户部呈上的历年盐税账册,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决断。她将目光投向一旁看似在神游天外、实则一直静静聆听的谢云止。
“云止,你以为如何?”她自然而然地问道,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询问今日天气。
几位阁老皆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那位以“纨绔”闻名、如今虽知其不凡却依旧神秘莫测的镇国公。让这位爷参与政事?还是如此敏感的经济问题?
谢云止掀了掀眼皮,仿佛刚被从瞌睡中唤醒,他扫了一眼那纷乱的账册和争得面红耳赤的阁老们,懒洋洋地开口:“盐乃民生物资,亦是国库重利。争来争去,无非是蛋糕怎么分。与其让他们在分法上扯皮,不如想想,怎么把蛋糕做大些。”
他随手拿起一本账册,指尖在几个数据上点了点:“这几处转运节点损耗偏高,管理章程还是前朝旧制,效率低下,漏洞也多。还有,盐场灶户苦累,产出却受制于天时,若能引入些新式晾晒之法,或改善些工具,产量或可提升。蛋糕大了,各自能分到的自然多了,争吵也就少了。”
他话语随意,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却瞬间点醒了在场众人。阁老们面面相觑,他们争执于分配份额,却从未想过从源头上提升效率和产量!这位镇国公,看似不管事,眼光却如此毒辣,一针见血!
萧清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赞许,她接过话头,沉声道:“镇国公所言极是。着户部、工部联合核查盐运各环节损耗及盐场生产现状,半月内呈报改进方案。至于本年盐税配额,暂按旧例,待改进方案见效后,再行议定调整。”
她三言两语,便定下了基调,将争论不休的议题引向了一个更具建设性的方向。阁老们心服口服,纷纷领命而去。
待人走后,萧清璃看向谢云止,唇角微扬:“你倒是会偷懒,一句话就解决了他们半日的争吵。”
谢云止走到她身边,拿起她方才批阅奏章的朱笔把玩着,笑道:“不过是站在夫人巨人的肩膀上,说了句实话罢了。真要我去管那些琐碎,我可没那耐心。”他顿了顿,看向她,眼神温柔,“但有我在,总不会让夫人被这些俗务困住便是。”
萧清璃心中暖流淌过。他并非真的要插手朝政,他只是在她需要时,提供一种截然不同的视角,一种超脱于世俗规则之外的智慧。而这种支持,建立在彼此完全理解和信任的基础之上。
夜晚,两人在庭院中散步。月色如水,倾泻在精致的花木上。萧清璃谈及近日推行“考成法”遇到的一些阻力,虽不致命,却也颇费心神。
谢云止安静地听着,末了,淡淡道:“规矩立下了,总要见点血,才能让人记住。夫人心慈,有些人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
萧清璃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她并非心慈,只是更倾向于以势压人,以利导之。但谢云止说得对,非常之时,需用非常手段,立威必不可少。
“不过,”谢云止话锋一转,语气轻松起来,“这些小事,夫人处理起来游刃有余。我只是觉得,你如今手握的权柄,不该只用来与人勾心斗角,更该用来做些真正有意思的事。”
“比如?”萧清璃饶有兴致地问。
“比如,夫人不是一直想整顿河工,兴修水利么?或是推广你那套新的记账法?再不然,多建几所学宫,让寒门子弟有更多出路?”谢云止随意列举着,“用这权柄,去创造些东西,改变些东西,总比整天琢磨着怎么防备人、收拾人要有趣得多。”
萧清璃怔住了,随即恍然。是啊,她挣脱枷锁,掌握权柄,最初不就是为了能按照自己的意志活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吗?如今权柄在握,她反而有时会陷入权谋的窠臼。谢云止的话,如同一道清泉,涤荡了她心头因权势而蒙上的一丝尘埃。
她停下脚步,在皎洁的月光下凝视着他,眼中光华流转,比星辰更亮:“云止,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谢云止握住她的手,轻笑:“彼此彼此。”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彼此。灵犀相通,信任无间。他们的感情,在权力的顶峰,非但没有被侵蚀,反而淬炼得更加纯粹与坚固。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或许并非权倾朝野,而是无论身处何地,都有一个人,与你心意相通,彼此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