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镇北侯府门前来了位不速之客。既无大队仪仗,也未提前投帖,只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下来一位身着宝蓝色锦袍的年轻公子,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正是四皇子萧景珩。
门房见其气度不凡,不敢怠慢,急忙通传。消息传到听雪阁时,谢云止正歪在院中的躺椅上,拿着根草茎逗弄石缸里的锦鲤,闻言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哟,稀客啊。请进来吧。”
萧景珩显然对听雪阁的路径颇为熟悉,无需引路,径直来到院中。见到谢云止那副惫懒模样,他也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云止兄好雅兴,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谢云止丢开草茎,坐起身,打了个哈欠:“四殿下大驾光临,总不会是专程来看我喂鱼的吧?承影,看茶,再把前儿得的那坛‘秋露白’拿来。”
两人看似身份悬殊,一个是不理朝政的纨绔世子,一个是地位尊贵的皇子,相处起来却毫无拘束,反倒有种诡异的熟稔。萧景珩自顾自地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接过承影奉上的香茗,呷了一口,赞道:“好茶。”随即又看向那坛酒,“‘秋露白’?宫里的贡品,倒是让你弄来了。”
“朋友送的,喝着玩呗。”谢云止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亲自拍开泥封,给萧景珩倒了一碗,自己也满上,“殿下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躲清静了?”
萧景珩端起酒碗,却没有立刻喝,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闲杂人等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压低声音道:“清静?怕是清静不了多久了。北边……恐怕要有动静了。”
谢云止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精光,随即又恢复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北边?戎狄那些蛮子又皮痒了?年年秋冬不都来打草谷,有什么稀奇。”
“这次不一样。”萧景珩神色凝重,“据可靠军报,戎狄王庭似乎达成了某种统一,各部族兵力正在秘密集结,规模远超往年。而且,他们似乎弄到了一种新的攻城器械图纸,威力惊人。边关几位将军联名上奏,请求朝廷早做防备,增派援军粮草。”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但朝中……唉,有人以为这是边将夸大其词,意图索要钱粮;也有人认为天朝上国,无需对蛮夷过分紧张,以免示弱。争论不休,父皇也甚是头疼。”
谢云止晃着酒碗,看着里面清澈的酒液,半晌,才懒洋洋地道:“庙堂之上,衮衮诸公,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我们这些闲人,操心这些作甚?喝酒喝酒。”
萧景珩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无奈,却又似乎早已习惯。他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苦笑道:“云止兄,我知道你志不在此。但覆巢之下无完卵,若边关真有失,这京城的风花雪月,又能持续几时?我今日来,并非要你做什么,只是……心中憋闷,想找个人说说。”
谢云止抬眼看了看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少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意味:“殿下是明白人,既然看得清,就该知道,有些事,急不来。与其在朝堂上空喊,不如……”他指了指石缸里的鱼,“看看这水底下,哪些是真正能扛风浪的。”
萧景珩闻言,若有所思。
两人的对话声音不高,却一字不落地被隐在月亮门后、奉萧清璃之命前来送点心的青黛听了个真切。她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默默退了出去,快步返回锦瑟院。
“殿下,”青黛屏退左右,低声将听到的军情尽数禀报。
萧清璃正在临摹字帖,闻言笔尖一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迅速晕开。她放下笔,眸光锐利如电。
边疆军情紧急,朝堂却还在扯皮!这消息,价值连城!四皇子萧景珩,竟与谢云止有如此深的私交,甚至将这等机密之事相告?谢云止最后那句话,更是意味深长……
她感到,一张更大的网,正在缓缓展开。而谢云止,在这张网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第三十四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