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季言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震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他死死盯着崔衍那绯红色的、仿佛蕴含着无尽威压的背影,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或者说……宣判。
崔衍缓缓转过身,那双看透了不知多少阴谋诡计和人间不平事的眼睛,再次精准地锁定季言,仿佛能穿透他竭力维持的镇定外壳,直抵那颗正在疯狂吐槽和瑟瑟发抖的内心。
“为什么是你?”崔衍重复了一遍季言的问题,语气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主因有二。”
崔衍伸出第一根手指:“其一,能力。活字印刷、通宝钱庄、水利献策…乃至撰写话本,建立组织、剪除山匪羽翼…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实则是顺势而为,又能借势而上,环环相扣。你虽年幼,却已有如此手段,这种于混沌中开辟路径的能力,万中无一。我们需要的正是像你这种能做事、能做成事的人,而非只会空谈道德的腐儒。”
季言内心:“卧槽!底裤都被看穿了!连建立‘丐帮’和‘写小说’都被知道了?!这调查做得也太彻底了吧!还大佬,您是不是带了八百倍滤镜?我那叫被逼无奈、瞎猫碰上死耗子啊!系统只给+1修为,我不搞点副业怎么活啊?绝不是‘于混沌中开辟路径的能力’这种高大尚的东西啊。”
崔衍再次伸出两根手指,语气骤然变得无比凝重:“而这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季言,你,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季言一愣,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他。
“很惊讶?”崔衍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彻底剖开,“你作为一名修真者,或者说,你作为一名散修,会被视为‘他们’所建立秩序的破坏者。”
轰——!!!
这句话,比之前所有的话加起来威力都大!如同一道真正的九天玄雷,结结实实劈在了季言的天灵盖上!劈得他神魂出窍,三观尽碎!
季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大人,您意思是……”
“想必你心中已有答案。”崔衍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淡漠,“天地灵气之流转,于真正的高人眼中,自有迹可循。你那点微末道行,若非欧阳明那老家伙提前在你身上下了禁制,替你遮掩了气息,恐怕不出两三年,你便会被那些世家的‘爪牙’寻上门来,铲草除根。”
欧阳明?!禁制?!那道白光?!
季言如遭雷击,瞬间全都明白了!
原来那道莫名其妙打入体内的白光,不是什么标记,也不是什么考验,而是…保命符?!欧阳明早就看穿了他的底细,顺手帮他掩盖了天机?!
内心瞬间被后怕和巨大的荒谬感淹没:“卧槽槽槽!合着我早就已经在鬼门关前蹦迪无数次了自己还不知道?!修真界还有‘非法修真’一说?这世界也太危险了吧!信息差害死人啊!差点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崔衍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继续冷酷地补刀:“普天之下,修真之法,几近被十大世家及其背后的修真宗门垄断。凡间散修,要么选择依附,成为世家走狗,要么…一经发现,格杀勿论。此乃他们设下的铁律,无人可违逆。你以为你得了机缘,踏上仙路?实则是踏上了一条更为凶险的绝路。若无庇护,你便是天地间一孤魂野鬼。”
季言听得手脚冰凉,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一直以为修为停滞是最大的烦恼,现在才知道,能活着烦恼是多么幸运的事!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了整个修真统治阶级的对立面?!
“所以,”崔衍总结道,声音如同冰冷的铁,“于公,你之能力,是可造之材,是则诚兄属意的未来执棋者之一;于私,你之身份,注定你与我等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除了与我们合作,借助我等的力量在这夹缝中寻求一线生机,你,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季言哑口无言,浑身发冷。他发现自己真的…别无选择。拒绝?下一秒可能就被世家的“爪牙”当野怪刷了。同意?前面是堪比地狱难度的终极副本。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是生存还是毁灭的单选题!
看着季言那副如丧考妣、仿佛天都塌下来的样子,崔衍脸上的冰冷似乎缓和了一丝,但他并没有逼季言立刻表态。
“此事关乎重大,非是儿戏。你也不必立刻答复老夫。”他话锋一转,竟然开始…介绍起朝堂局势来了?仿佛刚才那番足以吓死人的话只是开场热身。
“如今朝中,陛下年幼,太后垂帘。百官之首,乃是则诚兄,总揽政务,竭力推行科举,提拔寒门,试图从文官体系逐步削弱世家影响力。”崔衍语气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而另一位,便是摄政王。他是先帝胞弟,权侵朝野,手中掌握着京畿大半兵权,更是为了皇位…与十大世家勾结,成为他们在朝堂上的总代言人。他与则诚兄,可谓分庭抗礼。”
季言内心:“懂了,文武对立,寒门与世家对决。标准配置。”
“至于老夫…”崔衍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明面上,乃中立派。出身尚可,与各大世家无甚深交,亦无旧怨;办事只认律法规矩,不徇私情。故此翻考察钱庄此等敏感之事,方能由我出面。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我这个‘铁面判官’,最是‘公允’。”
季言内心:“‘公允’?大佬您这演技和布局,骗过了全朝堂的人啊!您这哪是判官,您这是无间道啊!奥斯卡欠您十座小金人!不!是终身成就奖!”
“你回去之后,一切如常即可。”崔衍最后叮嘱道,“钱庄‘官民合营’之事,老夫自有考量,会给你与张万财一个相对公允的章程。水利工程继续做。安心备考秋闱。今日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绝不可对第六人言,否则…必有杀身之祸,甚至会牵连则诚兄与欧阳明,明白吗?”
季言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郑重躬身:“学生…明白。多谢大人…坦诚相告。”这声感谢,倒是带了几分真心。至少,人家把选择权和危险的真相都摆在了他面前,没把他当纯棋子忽悠。
崔衍点了点头,脸上那丝属于“故事讲述者”和“揭秘者”的柔和迅速褪去,重新覆上了“铁面判官”的冰冷威严。
他猛地提高音量,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官威:“哼!即便如此,账目清晰也不是尔等松懈的理由!库房重地,竟有积尘!若是潮腐虫蛀,损失岂是你一个小小的秀才能担待得起的?!回去之后,立刻整改!若再让本官发现此等疏漏,定不轻饶!”
季言:“???”
卧槽!这就开始飙戏了?!情绪转换这么丝滑的吗?!大佬您这业务能力也太强了吧!金鸡影帝没您我不看!
内心疯狂吐槽,身体却条件反射般地进入了状态。他立刻躬身作揖,脸上堆满了惶恐、懊悔和无比诚恳的表情,声音都带上了恰到好处的颤抖:“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学生知错了!学生回去一定立刻彻查整改,定不让一丝灰尘污了库房重地!定不负大人教诲与朝廷信任!”
他的表情之真切,态度之谦卑,认错之迅速,堪比影帝附体。
崔衍看着他那副“孺子可教”的样子,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随即冷哼一声,拂袖转身,不再看他:“知道便好!下去吧!”
“是!学生告退!”季言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小心翼翼地退后几步,这才转身,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脸上的惶恐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极度心累的麻木和想要疯狂吐槽的欲望。
门外,林知府、张万财等人还紧张地等候着,见到季言出来,立刻围了上来,用眼神询问。
季言立刻又换上了一副心有余悸、劫后余生的表情,对着林知府等人苦笑着低声解释道:“没事了没事了,虚惊一场…崔大人只是训诫学生,库房管理还需再精细些,万不可因账目清晰便心生懈怠…学生受教,受教了…”
众人闻言,这才齐齐松了口气,纷纷安慰季言。
季言一边应付着,一边在心里疯狂刷弹幕:
“服了!真服了!崔大人这演技!收放自如!情绪转换毫无痕迹!这才是真正的老戏骨啊!骗过朝堂所有人几十年?实至名归!我这点道行,给他提鞋都不配!”
“刚才里面聊的是颠覆王朝、对抗修真世家、生死存亡的大事,一出门就变成‘库房卫生很重要’?这反差萌…啊呸,是反差惊悚也太大了点!”
“我这算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成了隐藏的修真者,莫名其妙就成了造反三人组…啊不,是改革三人组的预备役?还他妈是别无选择的那种?!”
“修真界的黑户,朝廷里的潜在反骨仔…我这身份还能再复杂点吗?感觉头顶的dEbUFF都快叠满了啊!”
带着一肚子足以掀翻天的秘密和满满的吐槽,季言表面上维持着“被钦差严厉批评后知耻后勇”的学子模样,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修真界黑户?世家追杀令?朝堂大乱斗?还有一条看似唯一、实则九死一生的“贼船”?
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消化。
唯一确定的是,他原本规划的“苟着考试、闷声发财、悄悄修仙”的完美人生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
原来不想奋斗,只想苟着修仙,也是一种罪。
这该死的世界,还能不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