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季言摩拳擦掌,准备也来个“病遁”,然后火速赶往城南工地去跟那位“搬砖侍郎”来个“他乡遇故知”式偶遇时,石猛又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带来了一个让季言差点闪了腰的消息。
“大哥!工地那边刚传来消息!那个老书生…就您怀疑是崔大人的那个人,他…他走了!”
“走了?!”季言猛地站起身,“什么时候走的?去哪了?”
石猛也是一脸懵逼加无奈,“就…就今天早上干完活,结了三天半工钱,说是家里来信有急事,直接就走了。老赵还想留他,说他是把好手,都没留住。”
季言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内心仿佛有一万头羊驼排着队呼啸而过。
“走了?!就这么走了?!还结了工钱?啊呸!这是工钱的事吗!”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崔衍!崔大人!您老人家是属泥鳅的吗?!还是点了潜行天赋满级?这滑不留手也太过分了吧!”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工钱和留下一堆心理阴影面积给我…您这微服私访是搞快闪的吧?”
“我这刚把应对策略想好,情绪都酝酿到位了,您倒好,直接杀青领盒饭去了?能不能尊重一下对手?给点互动体验啊喂!”
他揉着眉心,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这种对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主动权又完全在人家手上,让你所有的准备都打在空处。
“算了算了…”他长叹一声,自我安慰,“走了也好,至少说明工地那边没什么大纰漏。”
而且,既然崔衍玩起了“快闪式”暗访,那他的下一站,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哪里——通宝钱庄!
可问题是,钱庄如今分号众多,每日往来客商如过江之鲫,天南海北的口音都有。崔衍随便换个装扮,往哪个分号里一坐,根本无从查起!
“妈的,这还怎么玩?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季言郁闷地吐槽,“我一个新手村玩家,对面直接派了个满级隐身刺客过来,这副本难度是不是设置得有点不合理啊?”
他甚至能想象出崔衍此刻可能正扮作一个老农,揣着几两碎银,在某个偏僻的分号里磕磕巴巴地询问汇兑手续;或者扮作一个行商,在某个分号的贵宾室里高谈阔论,旁敲侧击钱庄的运营细节…
防不胜防,根本防不胜防!
“罢了罢了,”季言最终放弃了挣扎,往椅背上一靠,摆烂了,“爱咋咋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钱庄账目清晰,运营合规,他崔衍再铁面,总得讲基本法,不能来个莫须有吧?”
知道了对手的行事风格和大概的底线,反而比之前那种未知的恐惧要好应对。他现在反而有点期待崔衍正式亮明身份的那天了,很想看看这位“搬砖侍郎”是如何飙演技的。
想通了这一点,他反而放松下来。既然无法预判,那就以不变应万变。该吃吃,该喝喝,该伺候孙副使…嗯,这个还是很难受。
然而,他这边刚放松警惕,另一波“袭击”就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这天傍晚,周家小院刚刚飘起饭菜的香味。柳氏炖了季言最爱喝的莲藕排骨汤,炒了几个家常小菜,一家人正准备其乐融融地吃晚饭。
突然,院门被不轻不重地敲响了。
季言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两个人。前面一人,笑容可掬,穿着寻常富家翁式的绸缎衣裳,不是那位天天拉着他胡吃海喝的孙副使又是谁?他身后只跟着一个同样便服打扮、手里提着两包点心盒子的随从。
“季小友,冒昧打扰了。”孙淼笑呵呵地拱手,“老夫路过附近,忽然闻到一股极其诱人的饭菜香气,腹中馋虫大作,循着味儿就过来了,没想到竟是季小友府上。不知可否叨扰,蹭顿家常便饭?”
季言当时就懵了,手还扶在门框上,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路过?闻着饭香?您这鼻子是属狗的吗?这借口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还有,您一位钦差副使,四品京官,跑到我一个小秀才家里蹭饭?!这操作也太清奇了吧?!您到底是想干嘛?体察民情体察到饭桌上了?
内心疯狂吐槽,脸上却还得挤出受宠若惊的笑容:“孙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只是…只是家中粗茶淡饭,恐怠慢了大人…”
“无妨无妨!”孙淼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地就迈步进了院子,还深深吸了一口气,陶醉道,“就是这味儿!亲切!这才是过日子的味道!比那酒楼食肆里的山珍海味强多了!老夫今日就不请自来了,季小友不会嫌弃吧?”
他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真是被饭菜香味吸引来的老街坊。
季言嘴角抽搐,内心疯狂吐槽:“嫌弃?我敢嫌弃吗我!您老人家是钦差副使啊!蹭饭都蹭得这么理直气壮、清新脱俗?还循着味儿来的?我家饭菜香味是装了GpS吗能精准导航到您鼻子里?”
“还有这时间点卡的!正好是饭口!您这是算准了来的吧?绝对是算准了来的!这届钦差班子是不是都进修过‘如何让人措手不及’专业?”
屋内的周夫子和柳氏早就听到动静,慌慌张张地迎了出来。一听眼前这位竟是京里来的钦差副使大人,吓得脸都白了,就要下跪行礼。
“哎呦呦,使不得使不得!”孙淼连忙虚扶一把,笑容愈发和蔼,“老夫不请自来,已是叨扰,怎敢再受先生和夫人大礼?今日只论私谊,不论官身,切莫拘束。”
话虽这么说,周夫子和柳氏哪敢真不拘束?手忙脚乱地将孙淼请进堂屋,又是沏茶又是端点心,紧张得同手同脚。
丫丫也好奇地探出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笑眯眯的“爷爷”。
孙淼看到丫丫,眼睛一亮:“咦?这位小姑娘是?”
季言忙道:“这是舍妹,周知雅。丫丫,快给孙大人行礼。”
丫丫如今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虽然有点好奇,但并不十分害怕,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福礼:“知雅见过孙大人。”
“好好好!好灵秀的小姑娘!”孙淼笑着夸赞,随即看似随意地问道,“哦?姓周?季小友,你…”
季言心中一动,知道正戏来了,面上坦然答道:“回大人,学生是家中养子。父亲母亲待我视如己出,恩重如山。”
孙淼闻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赞许,抚须点头:“原来如此!周老先生与夫人心地仁善,教子有方,难怪能培养出季小友这般英才,更难得的是兄妹皆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一门三秀才,真是可喜可贺,令人钦佩啊!”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由衷感慨。但是暴露了啊,家底都查清了,刚才还装不知道季言是养子。
周夫子连忙谦逊道:“大人过奖了,犬子与小女不过是侥幸得中,当不得大人如此夸赞。”
柳氏也连声道:“都是孩子们自己争气,我们做爹娘的,没帮上什么忙…”
一时间,堂屋内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孙淼似乎对周家的家风很感兴趣,在得知周夫子在做蒙学的夫子时,又问了周夫子一些教学的事情,显得平易近人。而柳氏则赶紧进厨房,准备再炒了几个菜。
季言和丫丫则打算把原本放在院子里石桌上的饭菜端到屋内,孙淼却摆摆手,直接就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了:“这儿就好,通风,凉快,吃饭香!”
于是,周家这顿原本温馨的家常晚饭,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孙淼倒是真不客气,捧着碗,吃得津津有味,对柳氏的手艺赞不绝口,尤其对那碗莲藕排骨汤情有独钟,连喝了三大碗。
“好!真好!火候到位,用料实在,家的味道!”他抹了把嘴,感慨道,“比天天应酬吃席舒坦多了。”
季言一边陪着笑,一边心里嘀咕:“您老人家前几天在滋味馆对着水煮鱼大呼小叫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演技派,绝对是演技派!”
饭桌上,孙淼绝口不提公务,反而跟周夫子、季言、周知雅三人聊起了学问,又真情流露夸赞周夫子、柳氏二人教导有方,尤其是季言和周知雅,秉性纯良,年少有为。
周夫子、柳氏二人受宠若惊,连连谦虚,但脸上的光彩却藏不住。
季言则有所触动,真情流露道:“学生自幼孤苦,幸得父亲母亲收养,悉心教导,方有今日。此恩此德,学生永世难忘。”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毫不作伪。
周夫子和柳氏闻言,眼眶都有些湿润。
孙淼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叹道:“季小友家风淳厚,尊亲重道,难怪能有此赤子之心,于实务之上亦有建树。”
他又闲话家常般问了些周家的日常,有无难处等等,语气温和,如同一位关心晚辈的长者。
这顿饭,就在这种看似和谐温馨,实则暗流涌动(主要是季言内心)的氛围中结束了。
孙淼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站起身,让随从将带来的点心盒子奉上:“一点京城带来的小点心,给孩子们甜甜嘴。今日叨扰了,多谢周先生,周夫人盛情款待。”
周夫子一家连忙道谢,将他送到门口。
得!他来蹭吃蹭喝,你还得谢谢他!这是什么世道…
孙淼临走前,拍了拍季言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季小友,你心性不错,亦有真才实学,继续保持,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说完,便带着随从,溜溜达达地消失在暮色中,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吃撑了遛弯消食的邻家老翁。
送走这尊大佛,周家四人齐齐松了口气,都有种虚脱的感觉。
柳氏拍着胸口后怕:“哎呦喂,可吓死我了…这钦差大人,怎么突然就跑来吃饭了?”
周夫子捻着胡须,沉吟道:“这位孙大人,看似随和,实则…深不可测啊。言儿,他今日所言,句句似乎皆有所指…”
季言看着那两盒精致的御点心,再回想孙淼最后的那个笑容和那句“继续保持”,心中豁然开朗。
这哪是蹭饭?这分明是替那位还在“潜水”的崔正使进行的又一次“家庭背景调查”和“人品实地考察”!
考察结果嘛…看来周家“父慈子孝、家风淳朴、家庭和睦”的形象,算是成功刷了一波好感度。
“爹,娘,没事了。”季言笑了笑,安抚道,“这位孙大人…大概就是想来体验一下民间疾苦…和民间美食吧。”
他拿起一块御点心,塞进嘴里。
嗯,真甜。
就是这“甜头”背后代表的意味,让他觉得肩膀上的压力,似乎又重了那么一丝丝。
钦差大佬们,你们考察就考察,能不能别总搞这种突然袭击?很考验心脏承受能力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