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异宠阁面对楚倾要把自己定制成狐狸,自己脱口而出的不想逃不一样;看着塌上面色苍白,陷入昏迷几日未醒的楚倾,萧沉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有一个念头,不想再逃了。
但他开始茫然和忧虑,她醒来后,看到这些温柔体贴的男侍,会怎样对自己?还会如从前一般吗?
洛惊澜那句等楚道友醒了,再自行处置你,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又会以何种方式落下。自行处置……她会怎么处置他?
她会像晕倒前同意的带自己回家吗?
还是像洛将军说的那样,打断他的腿,让他像牲畜一样爬行?
还是……继续将他送回那个可怕的异宠阁,完成那个定制?
一想到定制,一股寒意就从脊椎骨窜上头顶,让他几乎要呕吐出来。他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在异宠阁后台惊鸿一瞥看到的景象——那些被关在特制笼子里、眼神空洞麻木、行为举止已然脱离人形的生物。有的学着猫儿舔舐皮毛,有的像犬类般匍匐呜咽,更有甚者,全身被纹上了诡异的图腾,扭曲地展示着非人的姿态。
丧失人性。
连死都做不到。
他记得自己被抓住后,因为反抗激烈,就被强行灌下了软筋散,浑身无力,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凝聚不起来。……那个地方比城防大牢那种纯粹的、赤裸裸的暴力更加可怕。它摧毁的不是肉体,而是灵魂,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从内到外,彻底改造成一件没有自我、只供取乐的物品。要不是来了几个人说有人要找自己,只怕等不到见到她自己就已经……
但是,楚倾……她当时,是真的想把他变成那样吗?
她为什么会对逃跑这样愤怒?
不是没想过会被她找到,但是没想过竟然是这样的滔天怒火。
毕竟她一直在温柔的对自己说都依你。
是因为她反复在说的抛弃吗?但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抛弃她?
在他哀求之后,那些记录他身体数据、评估他可塑性的环节依旧没有停止。她是不是……真的对他失望透顶,厌恶至极,所以才想用那种一劳永逸的方式,将他永远禁锢在身边,同时也彻底抹去他所有可能带来的麻烦和痛苦?
那……正夫之位呢?
她之前,自己提及时流露的喜悦或许是真的有过那么一丝念头吧?在他还未逃跑,在他还表现得顺从的时候?
可现在,不可能了。
绝对不可能了。
他这样一个逃跑、惹下大祸、还容貌有损、来历不明的炉鼎,凭什么做她的正夫?她身边现在有了这四个……他偷偷抬眼,迅速扫过那四个男侍。
一个气质清冷如月,擦拭动作优雅得像在作画;一个眉眼温润含情,喂药时眼神专注得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蜜糖;一个身段妖娆,按摩的手法看起来就令人酥软;还有一个年纪最轻,眼神怯生生的,却别有一种惹人怜爱的风情。
他们每一个,都完好无损,干净整洁,懂得如何小心翼翼地伺候人。和他这个满身伤痕、狼狈不堪、连靠近都做不到的自己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等楚倾醒了,看到他们,会不会立刻就觉得自己之前为了他这般大动干戈,简直是个笑话?会不会觉得,拥有这样四个贴心又漂亮的男侍,远比留着他这个麻烦要省心得多?
到时候,她或许会挥挥手,让洛将军把他处理掉。或者,更残忍的,就让他留在这个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她和那些男人……
想到这里,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得更低,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让他绝望的想象。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他不是一直想逃离她吗?
不是害怕她吗?
可现在,一想到她可能会不要他,可能会将他弃如敝履,那种恐慌和揪心,竟然远远超过了之前对自由的渴望,甚至超过了对被她占有的恐惧。
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在他这片空白而惶恐的记忆里,她是唯一真切的存在,是唯一给过他一丝庇护的人。失去了她,他似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这具残破的身体,都不知道该归于何处。
就在他被这些混乱而痛苦的思绪反复煎熬时,床榻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鼻音的呓语。
声音很轻,模糊不清。
但萧沉的耳朵却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猛地竖了起来。
他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努力去分辨。
“……萧……沉……”
他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虽然含糊,但他确定,那是他的名字!
紧接着,又是一声带着不安和焦虑的呢喃:
“……你在……哪……”
她在叫他!
在昏迷中,她还在叫他的名字!她在找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涩、悸动和一丝微弱希望的情绪,如同破开厚重云层的一缕微光,瞬间照亮了他被绝望笼罩的心湖。
她……并没有完全忘记他?即使在昏迷中,即使在可能有那些更好的选择在身边时,她潜意识里,还是在寻找他?
这个念头,给了他一种近乎荒谬的勇气。
他顾不上脚踝上铁链的冰冷和沉重,也顾不上拉扯时伤口传来的刺痛。他用手撑着地,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那该死的锁链,一点一点,艰难地朝着床榻的方向挪动。
铁链在地上摩擦,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哗啦”声,引得几个男侍都皱眉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嫌恶和警告。
但萧沉此刻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的眼睛里,只有那张床榻,只有那缕从床沿垂落下来的、如同上好墨缎般的乌黑发丝。
那是楚倾的头发。
他拼命地伸长手臂想去触碰那缕发丝,身体因为用力而紧绷,背上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细小的血珠。但终究离得太远。
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明白。
他只是凭着本能,想要抓住一点什么,一点能够证明自己与她还有联系的东西。一点能够安抚她梦中不安,或许……也能安抚他自己那无处安放的惶恐的东西。
但连这个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