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巨鲨资本顶层那间静得能听见心跳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白敬亭缓缓放下手,那只价值六位数的建阳建盏,已经在他掌心化为一堆锋利的碎片。暗红色的茶水混合着鲜血,顺着他指缝滴落,在他面前那张昂贵的黄花梨木桌上,洇开一朵诡异的花。
他没有看自己的手,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他的目光,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死死地盯着平板电脑上,瀚海资本那份狂妄到极点的“收购宣言”。
“好……好一个陆寒。”
白敬亭的声音很轻,却让一旁大气不敢出的助理,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都在冒着寒气。
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冒犯,被挑衅,被一只他眼中的蝼蚁,用最羞辱的方式咬了一口的极致冰冷。
他纵横市场几十年,见过太多对手。有阴险的,有凶狠的,有狡诈的。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
不按常理,不计后果,像一头疯狼,在你精心布置的棋盘上,直接掀了桌子,然后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朝着你的脸咬过来。
攻其必救。
釜底抽薪。
他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陆寒的全部意图。
舆论?重仓股?银行?那些都是假的。陆寒用一份公开的、荒谬的收购宣言,将他所有的布局,都变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他白敬亭,堂堂巨鲨资本的掌门人,此刻面临一个滑稽的选择:是继续执行自己那完美无瑕的围剿计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和“星云科技”这个白家的脸面,被陆寒当作战利品公开凌辱;还是……屈尊降贵,回到自己儿子搞出的那个烂泥潭里,去跟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打一场毫无技术含量的烂仗。
“董事长,我们……我们狙击天鸿实业的资金,已经砸下去了五个亿,效果非常好,他们的股价已经……”助理颤抖着汇报,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
“停掉。”白敬亭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啊?”助理愣住了。
“我说,停掉。”白敬亭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他的声音,像是从冰层之下传来,“把所有能动用的资金,都给我调集起来。”
他转过身,那双浑浊却精光四射的眼睛,盯着助理:“给我查!把星云科技所有流通在外的股权,一分不剩,全部给我找出来!联系那些代持的,联系那些小股东!他陆寒出多少,我们出双倍!”
白敬亭的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想玩,我就陪他玩。我倒要看看,他那点钱,能烧多久!”
……
与此同时,瀚海资本的会议室,已经从之前的凝重绝望,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战争指挥中心。
“找到了!找到了一个!”马超兴奋地举着手机,像个献宝的孩子,“钱叔,一个叫王胖子的,手里有星云科技百分之一点五的股份!当年投了三千万,现在估计连三百万都不值了,正愁卖不掉呢!”
“电话给我!”钱明一把抢过手机,他已经摘掉了老花镜,双眼通红,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他对着电话,语气干练而强硬:“王总是吧?我是瀚海资本的钱明。你手里星云科技的股份,我们全要了。一口价,五千万。现在签合同,十五分钟内,钱到你账上。”
电话那头的王胖子显然被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懵了,结结巴巴地问:“五……五千万?钱总,您没开玩笑吧?我那个……那个不是都快成废纸了……”
“现在不是,以后更不是。卖,还是不卖,给你十秒钟考虑。”钱明根本不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
“卖!卖卖卖!我马上就过去!”
挂掉电话,钱明立刻转向苏沐雪:“沐雪,法务合同,最快速度!”
“已经准备好了标准模板,填上名字和股份比例就行。”苏沐雪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她面前摆着三台电脑,同时处理着法律文件、联络外部渠道,并监控着舆论动向。
整个房间里,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马超咋咋呼呼的叫喊声,交织成一首疯狂而激昂的交响曲。
陆寒站在白板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计划,正在被他最信任的战友们,以最高效的方式执行着。
白敬亭的反击,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就在刚才,钱明已经接到了好几个券商朋友的隐晦提醒,说有“大鳄”正在市场上高价搜寻星云科技的股份。
价格战,已经打响。
这正是他想要的。他成功地把白敬亭从高高在上的“猎人”位置,拖拽下来,变成了和他一样的“赌徒”。
但陆寒知道,这还不够。
白敬亭的财力是他的十倍、百倍。单纯的拼钱,他必输无疑。他不仅要釜底抽薪,还要坚壁清野。
他拍了拍手,让喧闹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各位,辛苦了。”陆寒的目光扫过钱明、苏沐雪、马超,以及会议室里其他几位核心的交易员和分析师。这些都是他一手招募,跟着他从工作室一路打拼过来的老人。
“外面的情况,想必大家也清楚了。白敬亭想拆了我们的家,那我们就先在他家院子里,给他放了一把火。”
马超咧嘴一笑:“老大,这火烧得真他妈过瘾!”
“但火也会烧到我们自己。”陆寒的表情严肃起来,“白敬亭的下一步,除了跟我们抢筹码,必然还有一招——挖人。”
他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会用你们无法拒绝的薪水,无法拒绝的职位,来挖空瀚海的根基。他要让我们,众叛亲离。”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又凝重了几分。在金融这个名利场,忠诚,有时候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陆寒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所以,在白敬亭的锄头挥过来之前,我要先把我们的墙,砌得比谁都高。”
他转向苏沐雪:“沐雪,马上起草一份‘瀚海资本核心员工股权激励计划’。从今天起,在座的各位,以及我们所有A级以上的研究员和交易员,都将获得公司的股权期权。”
“钱叔,你持股百分之五。马超,百分之三。沐雪,你是外部顾问,我同样以个人名义,转让百分之三的股份给你。”
“其余的核心员工,按级别和贡献,共享百分之九的股权池。分三年行权,第一年结束后,即可行权三分之一。”
这番话,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钱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陆寒用眼神制止了。
马超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像一头兴奋的大猩猩,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操……我操!老子也是股东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奖励了。
这是在分江山。
陆寒拿出了自己核心股权的百分之二十,分给了所有跟着他打天下的兄弟。
他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陆寒能有今天,靠的不是我一个人,是靠大家。白敬亭想用钱来买你们,那我就告诉他,我的人,他一个都买不走。”
“从今天起,你们不只是瀚海的员工,也是瀚海的主人。守住我们的阵地,就是守住你们自己的未来!”
“守住未来!”马超第一个吼了出来。
“守住未来!”
“守住未来!”
压抑了整整一天的恐惧、愤怒和憋屈,在这一刻,化作了冲天的豪情和战意。所有人的眼睛里,都燃烧着火焰。
白敬亭想用钱来瓦解他们?
开什么玩笑!
他们现在,是在为自己打仗!
就在这时,钱明的手机再次响起,他接起来听了几句,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挂断电话,快步走到陆寒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惊骇。
“小陆,白敬亭出手了。”
“他旗下的几家投资公司,开始在市场上无差别扫货。我们刚刚谈好的一个百分之二的股东,对方直接出了三倍的价钱,从我们手里抢走了!”
“星云科技的估值,在短短半个小时内,被强行拉高了五倍!”
钱明的手心全是汗,他看着陆寒,声音干涩:“我们的报价,已经完全跟不上了。他这是在用钱,活活砸死我们!”
会议室里刚刚燃起的豪情,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所有人都看向陆寒。
他们有战意,有忠诚,但他们没有钱。
在白敬亭那无限弹药的钞能力面前,他们那十五亿,就像个笑话。
陆寒没有说话,他只是走回窗边,看着外面那片深邃的夜空。
白敬亭的反应,比他想象的更决绝,更狠辣。不愧是成名多年的老狐狸,一旦决定动手,便是不留任何余地。
他这是在告诉陆寒:小子,游戏结束了,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钱明看着陆寒的背影,心脏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知道,这场豪赌,他们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小陆,”钱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的钱……还跟不跟?”
陆寒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的沮?和沮丧。
他看着钱明,看着所有望着他的下属,嘴角忽然勾起一个谁也看不懂的、神秘的笑容。
“谁说,我们要用自己的钱去跟他拼?”
ps:不拼钱,那拼什么?陆寒的后手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