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章台宫，一次小范围的御前奏对。
嬴政先听取了蒙恬关于北疆防务调整和俘虏劳役安排的最新汇报。
又让尉缭讲了讲新军功赏赐制度在试点郡县初步推行的情况。
末了，他看向顾念一：“顾卿近日，似有思虑？”
“陛下圣明。臣确有一虑，亦有一策。”
“讲。”
“北疆一战，虽胜，然仅退敌，未绝患。匈奴诸部散居草原，水草而徙，败则远遁，伺机复来。
我大秦若仅止于被动防御，修筑长城、囤积重兵，耗费国力甚巨，且如治水只知堵截，不知疏导。”
她先抛出了问题。
李斯皱眉：“顾少府之意，莫非是要主动出塞，深入大漠，寻敌决战？此非易事，草原广袤，补给困难，敌踪难觅，风险极高。”
“李相所言极是。”顾念一并不反驳。
“正因如此，臣所思者，非简单之寻战，乃是一次‘实验’。”
“实验？”嬴政似是好奇。
“正是。”
顾念一侃侃而谈：“臣请陛下，从北军及关中精锐中，抽调一部，组建一支‘远征实验兵团’。
此兵团之目的，非为占领茫茫草原，而是为了验证一种新的、综合性的‘国力投射’与‘边境经营’模式。”
她的话引起了众人的兴趣。
国力投射？边境经营？
这些词有些新鲜。
“可先扫荡漠南区域。”顾念一走到悬挂的北疆地图前，手指划过一片区域。
“此地水草相对丰美，历来是匈奴南下的跳板和重要牧场。
我大军出塞，以精锐骑步为锋，不以歼灭有生力量为唯一目的，而以驱赶、迫降、摧毁其抵抗核心为主。
目标是最大化地俘获人口——不仅是战兵，更包括其部族中的丁壮、妇孺、以及大量牲畜牛羊！”
俘获人口和牲畜！
众人眼神一亮。
这可比单纯斩首更有“效益”。
“同时验证诸项改革成果在陌生地域、复杂任务中的深度融合与实战效能。”
“故此兵团，绝非单纯作战部队。
臣的构想是要包含最精锐的骑兵与步兵，要有工兵，负责快速构筑前进堡垒、关押点、乃至简易道路。
有军医团，保障远征途中伤病救治，更需要有宣抚司文员，负责对投降、俘获部落进行安抚、编户、宣教。
甚至……可抽调少府计司精干吏员随行。”
“计司吏员随军？”赢粟忍不住开口，“军中要计吏何用？”
“大用！可以实时登记、核算战利品——多少牛羊、马匹、皮毛、人口，价值几何，损耗多少。
需精确记录，此为军功核计之延伸，亦为后续处置提供依据。也可尝试进行‘征服成本’与‘长期收益’的初步核算。”
“成本与收益？”蒙恬都感到新奇了。怎么还算起账来了？
“正是！”
顾念一就差没兴奋的手舞足蹈了，激动道：“比如，押送一千俘虏回长城，沿途消耗粮草多少？
这些俘虏在长城工地上，一年能完成多少土方、石方，价值相当于多少民夫？
若未来在漠南某些水草丰美处设立贸易点或羁縻哨所，预计每年可征收多少‘牧税’或通过贸易获利多少？
虽眼下只是粗略估算，但此种视角，有助于我们更理性地看待战争与扩张。
不再仅仅是‘打不打得起’，而是‘值不值得打’、‘如何打更划算’！”
这番话，在众人面前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打仗还能这么算？
众人既觉得有些古怪又似乎有些道理。
嬴政眼中异彩连连。
顾念一心中那些关于“成本效益分析”、“长期投资”、“经济控制”的碎碎念。
经过她自己的转化，变成了一套虽然略显粗糙、但逻辑自洽的“战争经济学”雏形。
“不止如此。”
顾念一没给大伙儿太多思考的时间，出声将众人拉回。
“还能展开验证‘军事征服、经济拉拢、文化渗透’三位一体的新策略。
对于投降或被打散的部落，宣抚司可携陛下赦免诏书，以及少量茶叶盐巴精美小铁器等物，进行安抚。
承诺其部族若愿依附，可在边境指定区域放牧，受我大秦保护，亦需遵守大秦法度。
其部族可与边境互市，用牛羊皮毛换粮食布帛，其子弟若有意，可送入边境即将设立的蒙学堂学习秦语文字算数。
如此，刀兵之后，继以怀柔与利诱，或可逐渐瓦解其抵抗意志，甚至使其产生依赖。”
吕雉虽未在场，但顾念一提出的这套“战后攻略”，显然融入了宣抚司目前工作的精髓。
王贲摸着下巴：“带着文官去打仗……还要发东西、收学生？这仗打的……倒是新鲜。”
“若真能如此，扫荡漠南，俘获大量人口牲畜以实边用，同时试验新法，摸索出一套对付草原部落的可持续方略……
此策，值得一试！不过，兵力不宜过多，贵在精悍合成，反应迅捷。”
嬴政未说话，显然是在思考是否可行。
殿中安静下来，等待着他的决断。
“顾卿此议，”嬴政终于开口，意料之中的赞同。
“颇具胆识，亦合朕意。我大秦新得诸般利器，新立诸多制度，正需实战锤炼，一味守成，非进取之道。”
他看向蒙恬和王贲：“卿以为，抽调多少兵力为宜？谁人可统此军？”
二人稍作思考后对视一眼立马又移开视线。
“陛下，既是‘实验’，兵力不必过多。臣以为，可调精锐骑兵五千，步卒三千，
辅以相应工兵、军医、及顾少府所言文吏。总兵力约九千至一万。统军人选……”
蒙恬看了一眼王贲。
王贲心领神会，拱手请旨：“陛下，臣愿往！北疆地形，臣已熟悉。且此战非硬碰硬之决战，正需审时度势，灵活机变。”
嬴政颔首：“可。便以王贲为主将，组建此‘远征实验兵团’。
蒙恬，你坐镇北地，总揽后方接应、俘虏接收安置事宜。剩下诸位协同调配粮草、军械、文吏及一应物资。顾念一，”
“臣在！”
“少府及所属各司，全力配合。尤其是墨家，可有能用于草原征伐、或能震慑胡虏之‘奇技’？
凡已成形者，皆可提供王贲斟酌使用。”
【奇技？震慑？】
顾念一脑子飞快转动。
【除了强弩车（移动不便可能不太适合）……火药现在搞不出来太安全的……诶？对了！热气球原理！
孔明灯放大版！虽然载不了人，但晚上放几个带着火油罐子的大号‘天灯’飘到匈奴营地上空……
那视觉效果，绝对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