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表态支持哪一方:“嬴卿所虑,不无道理。顾卿所谋,亦是为国。此事关乎重大,容后再议。着少府、太医署、治粟内史衙,共同核计,拟定一个分阶段、减耗费的施行细则,再行上奏。”
要求他们回去商量个更省钱的方案。
嬴粟虽然没能完全阻止,但至少赢得了缓冲和讨价还价的空间,总算松了口气,谢恩退下。
顾念一也暗暗吐了吐舌头,知道这事急不来,还得从长计议。
下朝后,
顾念一心里那点“不悔改的愧疚感”和浓浓的心虚交织在一起,让她坐立难安。
听说嬴粟下朝后就直接回府“告病”了,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探望一下,顺便……缓和一下关系。
她让张媪准备了些清淡的点心和安神的药材。
怀着一种“我去看看被我气病的可怜老大人”的心情,有点忐忑的往嬴粟府上走去。
刚走到半路,还没想好见了面该说什么。
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了她——是吕雉身边的一名得力侍女。
“顾大人,”侍女行礼后,低声道。
“吕大人让奴婢告知大人,派往西域的使团已有信鸽传回消息,刘通使他们已过陇西,不日便将抵达咸阳。”
“什么?他们要回来了??”顾念一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亮,脸上瞬间阴转晴。
那点愧疚和心虚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太好了!终于回来了!”她忍不住在大街上就欢呼出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抓着那侍女确认:“消息可靠吗?具体什么时候到?人都平安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顾念一兴奋的原地转了个圈,脸上的笑容灿烂的晃眼。
【哈哈哈!刘邦回来了!肯定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和情报!说不定还有西域的种子、新的作物!】
【这可是大好事!嬴大人不是愁没钱吗?这不,搞经济的回来了!说不定还能带来新的财路!】
她瞬间把去探望嬴粟的初衷忘的一干二净,满脑子都是西域使团归来的好消息。
她兴冲冲的调转方向,也顾不上什么点心药材了,直奔治粟内史府——
她现在要把这个好消息立刻分享给那位“忧国忧民”的老大人,让他也高兴高兴!
而此刻,在宣抚司衙署内。
吕雉刚刚处理完一批关于六国遗民安置的文书。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腕子,神色平静从容。
侍女前来禀报刘邦即将归来的消息时,吕雉执笔的手一顿,墨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刹那的恍惚,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
刘季……她那个名义上的夫君。
自从他奉命西行这些日子里,吕雉已经习惯了独自处理事务、独自面对风雨、独自规划未来的日子。
她与刘季,本就是因为父亲之命结合,感情谈不上多深厚,后来更是聚少离多。
如今,她在这咸阳城中,凭借自己的能力站稳了脚跟,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和朋友圈子。
突然被告知那个熟悉的陌生人要回来了,心里确实涌起一丝……不习惯。
但终究她只是略微失神了片刻,便轻轻放下笔。
用镇纸压好那份染了墨点的文书,语气平淡道:“知道了。吩咐下去,将城西那处闲置的官邸收拾出来,一应用具按制配备。”
她与刘季的关系,彼此心知肚明。
他志在四方,她亦有自己的抱负。
这次归来,是继续做那有名无实的夫妻,还是……
吕雉眼神微敛,透出一抹光芒。
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等他回来了,再看吧。
顾念一兴冲冲带去的消息,对于卧榻养(心)病的嬴粟而言,简直比御医开的十全大补汤还要灵验百倍。
当顾念一眉飞色舞的在他病榻前说出“刘季使团已过陇西,不日抵京,满载而归”时。
原本还一脸愁苦、捂着胸口直哼哼的嬴粟,直接就坐直了身子。
眼中黯淡的光“唰”的一下亮了起来。
“顾……顾大人,此言当真?”他声音还有些虚弱,但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满载而归?可曾言明带回何物?价值几何?”
“具体带回了什么,信鸽传书简略,未曾详述。”顾念一见他如此反应,心中大乐。
面上却故作遗憾摊手:“但刘季做事向来有章法,既能打通月氏关节,取得通商之权,沿途贸易想必也不会空手。”
“西域玉石、珍宝、良马、奇物,乃至新作物种子,皆有可能。嬴大人,这可都是能充实府库、流通市面的好东西啊!”
【嘿嘿,看把这老头急的!果然,对于管钱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马上有钱”更提神醒脑的了!】
嬴粟哪里还顾得上病容,嘴里念念有词:
“通商之权……此乃长远之利,虽眼前现钱不多,但商路一开,关税、市税……玉石珍宝可变卖,良马可充军用或繁衍,新作物若堪用,亦是增产之基……好,好啊!”
他越算眼睛越亮,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红光。
仿佛已经看到金玉财帛正从西边滚滚而来,填补上那些被顾念一计划挖出的“窟窿”。
“顾大人,此事……此事陛下可知?”嬴粟迫不及待的问。
“消息刚到我这儿,正准备禀报陛下呢。”顾念一笑眯眯,“想必明日朝会,典客署便会有正式奏报。”
“好!好!”嬴粟连连点头,仿佛浑身病痛都消散了大半,“那老夫……老夫明日定当上朝!”
说着,竟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旁边的老仆连忙劝阻:“大人,您还病着呢!”
“病什么病!老夫这是心病!如今心药来了,自然就好了!”嬴粟中气十足的反驳。
虽然腿脚还有些虚浮,但精神头已然完全不同。
顾念一忍着笑,又安慰了几句,留下点心药材,便告辞离开。
走出嬴府大门,她回头望了一眼,摇头失笑。
【这嬴大人,还真是个现实主义者。】
【不过也好,有了西域这边的进项和前景,我那医馆计划的阻力应该能小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