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之心】内,时间仿佛凝固在一种紧绷的寂静中。ScRI环境持续缓慢上升带来的温热感,以及节点周围悄然凝结的纯净结晶,都指向某个伟大时刻的临近。然而,就在这内部的“涨潮”感愈发清晰之际,来自“外部”的、更为庞大和无可抗拒的崩坏,也终于抵达了最后的临界点。
最先传来警讯的,是林朔体内那枚与真实世界有着微妙联系的晶核碎片。一阵尖锐却无声的刺痛,并非来自游戏世界的任何威胁,而是仿佛直接扎入他的灵魂,带来一阵强烈的晕眩与剥离感。他下意识地扶住光铸节点,眼前的景象瞬间恍惚——不再是【磐石之心】稳定的光幕,而是破碎的、一闪而过的画面:扭曲的金属骨架刺破猩红的天幕,巨大的建筑如同沙塔般无声倾颓,视野所及尽是翻滚的浓烟与不祥的暗红光芒,耳中(或者说,是灵魂感知中)充斥着并非声音的、万物存在根基断裂的刺耳“尖啸”。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之烛,大片大片地、无可挽回地熄灭。这不是灾难,这是终结,是现实宇宙物理规则彻底崩溃的最终景象。晶核碎片的感应以前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绝望。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留下的冰冷寒意却瞬间浸透了林朔的四肢百骸。他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发现自己仍站在节点旁,但脸色必然苍白如纸。他看向墨尘,看向苏洛,从他们同样骤变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悸来看,刚才那源于现实维度的恐怖震颤,并非他一个人的幻觉。所有与游戏深度连接的玩家,都在那一刻,通过某种无法解释的链接,窥见了现实世界彻底沉沦的终末一瞥。
“外面…彻底完了…” 一个玩家喃喃低语,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这句话道出了所有人的感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根基丧失的巨大恐慌开始蔓延,即使在高ScRI环境中也难以完全抑制。
几乎与此同时,游戏世界本身也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剧变。
据点外,那片一直被“光明边界”勉强隔绝在外的、翻涌的无边黑暗,骤然变得“稀薄”了。并非黑暗消散,而是构成“地图”本身的存在基础正在加速蒸发。黑暗不再是浓郁的墨色,反而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虚无的灰白,仿佛一切色彩、物质、甚至空间的概念都在被抽离。远方,曾经还能隐约可见的山脉轮廓、枯萎森林的剪影,此刻如同浸水的画卷般,迅速模糊、溶解,回归于纯粹的“无”。规则的崩塌已经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变成了可怖的视觉现象:光线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偶尔有残存的、未被黑暗吞噬的地表碎片无声地漂浮起来,然后像气泡般噗一声湮灭,连尘埃都不曾留下。
“虚空潮汐”…此刻已不再是“潮汐”,而是淹没一切的“海洋”。它正在吞没最后残存的“世界”。
玩家们聚集到据点的边缘,透过那层愈发显得珍贵的光明边界,望着外界那超乎想象的崩坏景象。他们脚下,是ScRI高位环境下相对稳定的【磐石之心】,是虎子牺牲换来的净土,是节点正在孕育新生“火种”的摇篮。而边界之外,是彻头彻尾的、飞速扩张的虚无。地图,已经名存实亡。《万维世界》广袤的疆域,如今仅剩下【磐石之心】这唯一一个尚存秩序与生命的“孤岛”,以及其周边被光明边界勉强笼罩的、极其有限的安全区。除此之外,所有的空间都被挤压、吞噬,最终坍缩向一个点——那在极度遥远的、视野尽头(如果那扭曲的虚空还能被称为视野)的,一片无法形容的、凝聚了所有黑暗与终结意志的…终极黑暗核心区。它像是一个贪婪的、吞噬万物的奇点,正将残存的一切拖向最终的寂灭。
苏洛紧握着拳,指节发白,他周身的光辉不自觉地炽亮了几分,仿佛要对抗那来自远方核心区的无形引力。“虎子哥用命守住的这片光…难道最终…”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不甘与决绝,却通过墨尘的网络清晰地传递开来。
现实已然终结,游戏世界亦步入末路。
【磐石之心】这座孤岛,连同其上的幸存者,仿佛漂浮在无边虚无的海洋上,四面八方皆是代表“终结”的冰冷海水。而唯一的“彼岸”,那个黑暗核心,正在散发着致命的引力。环境中的ScRI仍在上升,带着一种悲壮的温度,仿佛是整个宇宙熄灭前,回光返照般的最后热量。节点旁的纯净结晶,在这内热外冷的极致反差下,散发着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光芒。
他们守住的,不仅是据点,是方舟,更是旧宇宙中,最后一盏未曾熄灭的灯。而这盏灯,即将面对最终的、来自源头的黑暗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