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营地,中军大帐。
油灯的光芒将吕布、高顺,以及刚刚快马加鞭赶来的两名信使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寒意、汗味和一种紧绷的寂静。来自张邈的紧急情报——曹操已决意回师兖州——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在帐内激荡起无形的波澜。
高顺面色冷硬如铁,目光投向主位上的吕布。那两名风尘仆仆、几乎脱力的信使则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吕布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笃笃的轻响,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眼中深邃的光芒在剧烈闪动。曹操回师,比他预想的更快,更果决。这无疑打乱了他原本相对从容的经营节奏。
“荀彧……果然厉害。”吕布低声自语了一句。兖州的隐患必然已被那位王佐之才察觉,甚至可能已经采取了某种反制措施,才会逼得曹操不得不放弃唾手可得的徐州战果,火速回援。
这是一个巨大的危机,也是一个……诱人的机遇。
帐内沉默了片刻。高顺率先开口,声音沉稳:“主公,曹操回师,兖州内部必然震动。张邈先生等人恐有暴露之危。我军是否……”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很明显:是否要趁机做点什么?接应张邈?甚至……出兵兖州?
这是最直接的反应。趁你病,要你命。曹操主力尚未回归,兖州空虚且内乱,似乎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吕布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目光扫过高顺,又仿佛穿透帐篷,看向了更遥远的东方。
出兵兖州?
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若能趁势拿下兖州,则拥有了一块人口密集、土地肥沃的大州,实力将急剧膨胀,真正具备与袁绍、曹操正面抗衡的资本。
但是……
吕布缓缓摇了摇头,眼神恢复了冷静与清明。
“不。”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时入兖州,弊大于利。”
高顺目光微凝,静待下文。
“其一,曹操虽回师,但其主力未损,战力犹存。其归心似箭,必是哀兵、疲兵,亦是最凶狠的亡命之师。我军若此时介入,正面对上急于扑灭内乱、拯救根基的曹操,胜负难料,即便胜,也必是惨胜,徒耗我军积蓄之力。”
“其二,兖州内部情况不明。张邈等人究竟串联了多少力量?荀彧、程昱又掌控了多少局面?我等皆是雾里看花。贸然闯入,很可能陷入曹操与兖州士族的内斗泥潭,进退失据,反而成为众矢之的。”
“其三,亦是关键,”吕布站起身,走到悬挂的简陋地图前,手指点在上面,“袁绍在北,虎视眈眈。我若与曹操在兖州死斗,无论谁胜谁负,最终得意的,只会是袁本初。届时,一个整合了幽冀并的袁绍南下,我等可能面对的是一个比曹操更可怕的敌人。留着曹操,让他与袁绍互相牵制,于我更为有利。”
他的分析清晰而冷静,完全跳出了一时得失的诱惑,立足于全局和长远。这正是他融合现代灵魂后形成的战略眼光。
高顺听完,沉思片刻,重重颔首:“主公深谋远虑,顺不及。确是如此。”
“可是,”吕布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不动兵,不代表无所作为。”
他回到案前,沉声下令:“立刻飞鸽传书安邑文和,通报此事,令其加大力度,向兖州境内散布曹操即将回师清算、秋后算账的消息,加剧其内部恐慌,给荀彧制造麻烦!”
“传令河内公台(陈宫),严密监控曹操回师路线及动向。若张邈处境危险,或兖州有明确投奔我方之势力,可设法接应,但务必隐秘,绝不可与曹军发生正面冲突。河内防线,需更加警惕,防止曹操迁怒或试探性进攻。”
“通知北境徐晃,并州高干若有异动,坚决反击,绝不可令其趁火打劫。”
最后,他看向那两名信使:“你们辛苦了。回去告诉张孟卓,他的情报告知得及时,功劳不小。然现今局势,我军不宜直接介入兖州。让他相机行事,若能自保则潜伏待机,若事不可为,……便撤往河内,保存有用之身,以待来时。”
命令一条条发出,清晰明确。核心思想只有一个:静观其变,煽风点火,保存实力,绝不轻易下场肉搏。
“诺!”高顺应声,立刻转身出帐安排。
信使也领命,磕头后踉跄着退下,他们需要尽快将吕布的决断带回给惶惶不安的张邈。
帐内再次只剩下吕布一人。他走到帐门口,掀开厚重的帘幕,一股凛冽的寒风瞬间涌入。
外面,洛阳营地的灯火在寒风中摇曳,流民们或许已经安歇,或许还在为明日的生计担忧。他们并不知道,远在东方的一场巨大变故,正在与他们脚下这片土地的命运悄然交织。
曹操的回师,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冲回自己的巢穴。兖州即将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而吕布,选择了作壁上观。
他不是不想渔利,而是要用一种更聪明、更符合他长远利益的方式。
“曹操……袁绍……”吕布望着漆黑的夜空,低声自语,“你们好好斗吧。这洛阳,我会好好经营。待你们两败俱伤之时……”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眼中闪烁的光芒,已然说明了一切。
静观其变,并非消极等待。而是在蛰伏中积蓄力量,在混乱中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时机。这场由曹操回师拉开序幕的大戏,他吕布,绝不会只是一个看客。他会是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