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天空,依旧维持着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也是最虚假的宁静。市井坊间依旧人流如织,小贩的叫卖声、车轮的滚动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看似太平的画卷。然而,在这表象之下,一股暗流正以极高的效率悄然涌动。
温侯府内,最后的准备工作已接近尾声。吕布负手立于庭中,看着亲卫们将最后几箱紧要文书和细软搬上几辆看似普通的篷车。他的神色平静,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环节。
贾诩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低声道:“温侯,一切均已就绪。徐荣将军及其家眷已于昨夜借口‘巡防’,率三千心腹精锐先行出城,前往预设路线清道并建立前哨。张辽将军麾下主力也已分批调动至西、南两门附近,随时可以开拔。”
吕布微微颔首:“王允那边可有异动?”
“并无。”贾诩摇头,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讽,“司徒公近日忙于擢升亲信,清算异己,对城外西凉军的动向虽有关注,却仍自信满满,认为其乌合之众不敢来犯,更未察觉我等布置。即便偶有疑问,也被李肃以‘加强巡防’、‘演练应变’等借口搪塞过去。”
“好。”吕布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让他继续做他的太平梦吧。家眷呢?”
“夫人、小姐、以及貂蝉姑娘,已于昨日混入一支前往城外‘祈福’的香客队伍,由高顺将军派出的陷阵营精锐暗中护卫,现已安全抵达城外第一处隐蔽据点。董白姑娘与蔡中郎父女同行,由另一队人马护送,走的另一条路线,皆安然无恙。”
所有软肋和重要的“资产”都已提前转移,吕布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地。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他本人与核心军队的撤离。
“既如此,不必再等了。”吕布决断道,“传令文远,按计划行事。今夜子时,开西门、南门,全军开拔,目标——弘农!”
“诺!”贾诩躬身领命,立刻转身前去传达最终指令。
是夜,子时。长安西门、南门悄然洞开,没有号角,没有喧哗。早已集结待命的并州军、徐荣部精锐,如同沉默的洪流,有序而迅速地涌出城门。
吕布一身戎装,胯下赤兔马,立于西门之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雄伟却即将陷入血火的帝都。城墙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那里有他诛董的功绩,也有与王允勾心斗角的权谋,如今,都要暂且抛在身后了。
“王允…但愿你能多撑些时日。”吕布低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他猛地一拉缰绳,赤兔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压抑的嘶鸣。
“出发!”
大军开动,火把如龙,却在严格的命令下尽可能保持安静,朝着东南方向的弘农郡疾行而去。他们的动作极快,显然是经过了多次演练。
直到次日清晨,长安城内的守军和官员才惊恐地发现——吕温侯及其主力大军,一夜之间,消失了!
王允得知消息时,正在用早膳。闻报,他手中的玉箸“啪”地一声掉在案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什么?!吕布走了?!去了何处?为何无人禀报?!”他又惊又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未想过吕布会放弃长安,放弃这“护驾勤王”的巨大政治资本和帝都的繁华!
很快,更多的消息传来:吕布是全军撤离,方向东南。城内只留下少量无关紧要的守军和一些不知所措的低级官员。同时,也有消息称,昨日还有数支“商队”、“迁徙百姓”大规模出城。
王允此刻才如梦初醒!吕布根本不是和他一条心,更不是他能随意拿捏的武夫!此人早已看穿长安不可守,更看穿了他王允的刚愎自用必将引来大祸,竟然悄无声息地金蝉脱壳,保留了全部实力,远走高飞了!
“吕布!无耻小人!国贼!!”王允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他感觉自己被彻底愚弄、利用了。吕布利用他诛杀董卓,利用他吸引西凉军的仇恨,最后却把他独自留在即将被怒火吞噬的长安!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在王允和留守的官员中间蔓延。他们最大的武力依仗消失了!如今的长安,守备空虚,如何抵挡即将扑来的西凉虎狼之师?
王允强作镇定,试图调集城内剩余兵马布防,征召青壮,但为时已晚,且人心惶惶,效率低下。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没有吕布的军队,他的权势和威严是多么不堪一击。
而就在长安乱作一团之际,吕布已率军渡过渭水,进入了相对安全的区域。
行军途中,贾诩驱马靠近吕布,低声道:“温侯,弘农郡守段煨,乃凉州人,与李傕郭汜等同出西凉,却素来与彼等不和,且其人谨慎,兵力不强。我军骤至,其必惊疑。当先遣一能言善辩之士,携陛下密诏(李肃早已设法弄来的空白诏书,由贾诩填写)及温侯手书前往,陈说利害,或可不战而下。”
吕布点头:“可。便让李肃走这一趟。告诉他,许段煨高官厚禄,若愿合作,共保弘农;若不愿…大军压境,勿谓言之不预!”
“是。”贾诩应道,“此外,高顺将军处传来消息,骊山秘库最后一批财货已启运,正抄小路赶往汇合地点。”
吕布望向东南方,弘农郡的轮廓仿佛已在眼前。那里,将是他新的起点。放弃长安非是败退,而是跳出死地,海阔天空。王允和李傕郭汜就在长安死磕吧,他吕奉先,要去经营自己的根基了。
“加快速度!目标,弘农!”吕布一夹马腹,赤兔马如一团烈焰,当先疾驰而去。身后,数万精锐大军轰然响应,带着对未来的一丝期盼,紧紧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