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司马李暹失魂落魄地逃回了陕地的西凉军大营。
他几乎是滚下马背,连滚带爬地冲入中军大帐,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见到李傕、郭汜、张济、樊稠等一众将领,未及开口,便先嚎哭出声,那哭声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
“将军!诸位将军!完了…全完了啊!”李暹涕泪横流,语无伦次,“王允老贼…他…他根本不给我们活路!他要我们死!要我们全都死啊!”
帐内原本就焦躁不安的众将心头猛地一沉。李傕一把揪住李暹的衣领,将他提起来,厉声喝道:“哭什么!把话说清楚!长安到底怎么样了?王允怎么说?!”
李暹被吓得一哆嗦,强行止住哭声,断断续续地将长安之行的经历道出:如何被带上朝堂,王允如何厉声斥责他们是“国贼余孽”、“罪恶滔天”,如何勒令他们“即刻解散部众,自缚至长安请罪”,否则便“天兵一到,灰飞烟灭”…他尽可能地复述着王允那冷酷决绝的每一个字眼,每一个表情。
随着他的叙述,大帐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至冰点。所有将领的脸上,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和随之而来的、扭曲的愤怒。
“解散部众?自缚请罪?”郭汜猛地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案几,双目赤红,咆哮起来,“那和让我们自己去死有什么分别?!到了长安,还有我等活路吗?!王允老狗!这是要斩尽杀绝!”
张济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竟真敢如此…竟真一点活路都不给…”
“我们…我们怎么办?”樊稠的声音带着颤抖,望向李傕和郭汜这两个实力最强的将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将领中间迅速蔓延。有人提议不如就此散伙,各奔东西,或许还能隐姓埋名苟活于世;有人则六神无主,唉声叹气,只觉得末日将至。
就在这时,李暹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在末将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伙行商,闲聊间…他们似乎提及,掌控长安军务的吕温侯,对吾等倒未必有必杀之心,甚至…甚至之前还保下了董太师的孙女董白…”
这话如同黑暗中投入的一丝微光,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吕布?”李傕眼神一凝,“他保下了董白小姐?”
“是…那些行商是这么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李暹不敢确定。
郭汜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急声道:“或许…吕布与王允并非一心?王允要我们死,吕布却…”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张济打断他,语气依旧悲观,“如今是王允录尚书事,总揽朝政!吕布一个武夫,难道还能违逆王允的意思,给我们赦免不成?那行商之言,虚无缥缈,岂能当真!”
希望的微光乍现又灭,帐内重新被绝望笼罩。散伙的言论再次占据上风。
就在人心涣散,几乎要决定各自逃命之际,李傕猛地站起,拔出腰间佩刀,狠狠一刀砍在支撑大帐的木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将所有目光都吸引过来。
“逃?能逃到哪里去?!”李傕环视众人,眼中闪烁着困兽般的凶光,“我等皆是董太师旧部,天下皆知!王允既不赦免,关东诸侯谁又容得下我们?解散军队,我等便是待宰羔羊,死路一条!聚在一起,尚有数万兵马,或许还能搏出一条生路!”
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却充满狠厉:“横竖都是死!与其跪着被王允老狗砍了脑袋,不如拼死一搏!攻打长安!清君侧,诛王允!为董太师报仇!就算战死,也好过像野狗一样被追得无处藏身!”
郭汜也被这狠劲激起了凶性,拔刀吼道:“没错!李兄说得对!攻打长安!杀了王允老狗!朝廷没了王允,说不定还有转机!吕布既然能保董白,或许也不会死战到底!”
“对!攻打长安!”
“报仇!诛王允!”
绝望和愤怒最终转化为了疯狂的战斗意志。帐内所有将领都被煽动起来,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恐惧。他们现在一无所有,只剩下这条命和手里的刀,唯有向前冲,或许能杀出一片天!
“好!”李傕见军心可用,立刻下令,“即刻传令各部,收拾粮草军械,集结所有兵马!打出为董太师报仇、清君侧诛王允的旗号!兵发长安!”
“兵发长安!”
巨大的吼声冲出大帐,席卷了整个军营。数万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西凉士兵,在得知朝廷不容、唯有死战的消息后,也被将领们的决绝所感染,一股悲壮而暴戾的气氛弥漫开来。他们如同被逼到绝境的狼群,龇出了獠牙,准备扑向那座巨大的城池。
西凉军的战争机器,在王允的高压政策下,终于彻底开动起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滚滚向西,直扑长安。
而此刻的长安城内,王允还沉浸在自己“威严赫赫”、“宵小慑服”的幻想之中,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恍然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