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发改委的办公楼,没有张扬的气派,却自有一种深沉厚重的底蕴。秦宇轩的办公室在七楼,朝南,宽敞明亮,窗外可见院内参天的松柏和远处若隐若现的故宫飞檐。书架已按他的习惯,摆满了各类政策文件、经济年鉴和专业书籍,桌上除了标配的办公设备,还放着他从地方带来的那盆绿萝,给这间严肃的办公室添了几分生机。
正式到任后的第一周,秦宇轩几乎完全沉浸在学习与观察中。他参加了两次委内主任办公会,更多的是与分管司局的负责人逐一座谈,听取汇报,提出问题。他问得极细,从宏观政策的设计初衷、执行中的难点堵点,到具体项目的评估方法、资金监管的风险点,甚至某个关键数据的统计口径和来源,都要追根究底。
司局长们起初有些准备不足,他们习惯了汇报概括性的成绩和计划,面对这位新任副主任刨根问底式的提问,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很快,他们意识到,这位从地方上来的领导,不仅有着丰富的实操经验,对宏观经济的理解也相当深刻,更有着一种穿透表象、直击要害的敏锐。
秦宇轩则通过这些密集的交流,快速勾勒着国家经济运行的“立体地图”。他了解到,自己分管的领域,正处于转型升级和应对复杂外部环境的关键期。传统基建投资如何提质增效?新兴产能在布局中如何避免无序竞争和重复建设?重大项目如何更好地平衡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这些课题,每一个都牵动着亿万资金和无数人的生计,远比一省一地的治理更为复杂,影响也更为深远。
除了听汇报,他花大量时间研读内部资料、专题报告,以及各领域顶尖专家学者的研究成果。他办公室的灯,常常亮到深夜。他像一个刚入学的优等生,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新知识,将地方治理的“微观感受”与宏观政策的“顶层设计”反复印证、拼接、思考。
这一日,他应邀列席一个关于“跨区域重大交通基础设施规划协调”的专题会议。会议级别很高,涉及数个省份和多个中央部委。与会者多为相关领域的负责人和专家,讨论的是一条规划中的高速铁路通道,其线路走向、枢纽设置、投资分摊、生态影响等问题,各方意见不一,争论颇为激烈。
秦宇轩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倾听,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他注意到,争论的焦点表面上是技术方案和利益分配,深层次则反映出区域发展战略的博弈、地方保护主义的隐忧,以及不同部门在政策目标优先序上的差异。
会议临近尾声,主持会议的领导环视会场,目光落在秦宇轩身上:“宇轩同志,你刚从地方上来,对区域协调发展有切身感受,也一直在抓重大项目。谈谈你的看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这是一个即兴的考校,也是他第一次在这样的高层级协调会议上发声。
秦宇轩合上笔记本,略作沉吟,开口道:“感谢领导给我这个机会。我初步听了各位的讨论,很受启发。这条通道,不仅是交通线,更是经济线、生态线、民心线。刚才争论的x段线路比选,从单纯工程投资和运营效益看,A方案似乎占优;但从带动沿线欠发达县区脱贫致富、优化国土空间开发格局、以及减轻对重点生态功能区影响的角度看,b方案可能更具长远综合价值。”
他语气平和,却条理清晰:“我认为,这类跨区域重大项目的决策,或许可以引入更全面的成本效益分析框架,不仅算经济账,也要算生态账、社会账、战略账。协调机制上,是否可以探索建立更高层级的常态化协调平台和利益补偿机制,让受益地区更多地反哺付出地区,让生态保护区得到应有补偿,真正体现全国一盘棋和共同富裕的理念。这只是我不成熟的想法,供各位领导专家参考。”
他没有给出非此即彼的结论,而是提出了一个更具建设性的思考方向和可能的制度完善建议。会场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几位专家若有所思地点头,几位地方官员交换了一下眼神。
主持会议的领导微微一笑:“宇轩同志提出了一个很好的视角。是啊,我们搞建设、谋发展,眼光一定要放长远,要算大账、算总账。这个思路,请规划司和投资司后续深入研究。”
会议结束后,一位相熟的地方发改委主任悄悄对秦宇轩竖起大拇指:“秦主任,站得高,看得远,发言有水平!”
秦宇轩只是谦和地笑了笑。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在了望塔上,他看到了更壮阔的风景,也意识到了更艰巨的责任。从执行者到谋划者、协调者的角色转变,需要更多的智慧、更大的格局和更坚韧的定力。
回到办公室,他看向窗外,京城已华灯初上。远处的车流汇成光的河流,这座古老而现代的城市,正安静地运转着。他心中那股为这片土地和人民谋划更好未来的使命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和炽热。
第一课已经上完,更多的课程,正等待他去学习和解答。而他的笔,也将开始在更宏伟的蓝图上,落下新的思考与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