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四人,都在等待着昇王的最终裁决,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昇王指节轻轻敲击着玉座扶手,那规律的声响更像是倒数计时的丧钟。
就在这令人大气不敢喘的紧张时刻,一名内侍躬着身,快步无声地走进来,在昇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只见昇王那紧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眼底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他抬眼看向下方四人,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与淡漠,仿佛之前的震怒从未发生:“行了,没你们什么事了。刚刚得到消息,有人已主动投案,并将昨夜至今的所有罪责,一应包揽了下来。”
林初瞬间瞪大了眼睛,他立刻明白了!是那个男人!那个为了留下血脉而与乳娘交易,又为复仇手刃道辉的男人!他急切地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不容误解的清晰:“陛下!不可!他只杀了道辉一人!其余那几个公子哥,是我们杀的!罪责分明,不应该让他一人承担!”
昇王眼角微微一抽,心中愠怒陡升。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自己看在古剑庐和轩辕国背景的份上,已经给他们搭好了台阶,他们竟如此不识抬举,还要在这里跟他争论是非对错,讲究那可笑的公正?简直给脸不要脸!一股“干脆按律全部处斩以儆效尤”的暴戾念头瞬间闪过他的脑海。
但他终究是掌控大局的王者。昇王强行压下火气,直接无视了林初的话,仿佛根本没听见,转头对内侍吩咐,语气不容置疑:“此事已明,与他们无关了。送他们出去。”
林初还想再争辩,轩辕黯却猛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递过一个充满阻止意味的眼神。那眼神里包含着太多的无奈与现实:再争下去,非但救不了人,可能他们自己,连同古剑庐前辈,都会彻底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林初看懂了这个眼神,他死死咬住下唇,将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抗议硬生生咽了回去,拳头紧握。
四人沉默地跟着内侍走出那压抑的宫室。重获自由,但他们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内心反而被更沉重的枷锁束缚。一股强烈的、令人窒息的罪恶感在他们心中蔓延。
这世道,竟是如此不公!他们空有热血与正义之心,却没有足以践踏规则、定义公正的绝对实力。当他们有价值时,权势可以为他们网开一面;而当他们触及了更高层的利益,所谓的公正便成了任人打扮的傀儡。而那些最底层的平民百姓,如那个男人,如那对惨死的母女,却要一次又一次地承受本不该由他们承担的罪责与苦难。
“一人做事一人当”?此刻听起来,简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就在他们心绪翻腾,步履沉重地走出宫门不远时,恰好撞见一队侍卫正押送着一个人走向侧面的牢狱通道。
正是那个男人。
他衣衫褴褛,身上带着伤,但背脊却挺得笔直。他也看到了林墨四人,他的目光扫过他们年轻而带着不甘与愧疚的脸庞。
出乎意料地,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或责备,反而异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坦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在他看来,这四位敢于为不公拔剑的年轻人,代表了这黑暗世道中一抹难得的、珍贵的正义之光。这光芒,现在还不够耀眼,若因他之事而提前夭折,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他能做的,他唯一还能为这微弱光芒所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生命,扛下这一切,为他们,也为那或许存在的、稍好一点的未来,铺上一块微不足道的垫脚石。
他朝着四人,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慰的弧度,最终却化为一抹深沉的寂寥。然后,他转过头,跟着侍卫,步伐坚定地走向那幽深的、注定无法回头的黑暗之中。
四人僵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座沉默的山岳,自愿沉入了无边的泥沼。那份解脱的眼神,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们感到刺痛与无力。
“我们能报答他的,只有努力修炼,变得更强。”林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将胸腔中翻涌的怒火,硬生生转化为了一股迫切的冲劲,“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结束。这帝都,这天下,日积月累的不公,就像干透的柴薪……”
他没有说完,但其他三人都明白。这些不公,迟早会被点燃,化作一把冲天烈焰,或者一柄无比锋利的剑,狠狠刺向那些作恶者的心脏。
得知所有消息的乳娘找到了他们。看到四人平安无事,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再三道谢。提及那个以一己之身承担下所有的男人,她眼中已没有了最初的交易色彩,只剩下深沉的惋惜与敬意,那是一个同样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却用最决绝的方式,完成了彼此的救赎与托付。
随着风波暂时平息,林墨等人也需要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即将到来的交流会上。正当他们准备告辞时,乳娘却带着几分窘迫与坚决,再次叫住了他们。
“几位公子……”她低下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我…我如今身无分文,又怀有身孕,实在难以谋生,可否,再帮帮我?”她并非贪生怕死,只是她必须活下去,必须顺利生下这个孩子,这是她对那个男人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交代。
这个请求,恰恰给了林墨等人一个稍赎内心愧疚的机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林墨便做出了决定。最终,经过商议,乳娘以林墨贴身侍女的身份,留在了他的身边,得到了庇护。
林墨带着她来到居住的院落,推开一间厢房的门。“你就住这里吧。”他指着房间说道。这房间与他以及林初等人的居所规格相同,宽敞明亮,陈设一应俱全,丝毫没有对待仆役的苛刻。
乳娘看着这远超预期的住处,眼眶又是一热,她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公子。公子以后可以唤我的名字,清韵。”
林墨温和地摇了摇头:“不必如此客气。你年长于我,我还是唤你韵姨吧,更显亲近。”
清韵点了点头,心中暖流涌动,“韵姨”这个称呼,消弭了主仆的隔阂,带上了一份晚辈的尊重。
“韵姨,”林墨神色认真地叮嘱道,“我这里一般没什么需要特意打理的事务,我自己的起居习惯,也都能亲力亲为。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心静养,确保身子康健,顺利诞下孩子。这,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他实在担心清韵因操劳而影响到腹中胎儿,那他们的相助便失去了意义。
然而,清韵却异常坚持。他们认为林墨等人帮她报了血海深仇,如今又提供安身之所,白吃白住让她心中无比难安。“公子大恩,无以为报。若连这点小事都不让我做,我…我于心何安?请公子允我每日稍尽心力,照料公子起居,否则我寝食难安。”她的眼神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
林墨看着她眼中的执拗,知道这是她维持尊严和表达感激的方式,若再拒绝,反而会让她更加不安。他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妥协:“既然如此,那便有劳韵姨了。只是万事以你身体为重,切不可勉强。”
清韵脸上这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连声应下。
自此,清韵便以林墨侍女的身份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