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东市,“百味居”茶馆。
二楼临窗的雅间内,茶香袅袅。两名身着普通劲装、但眼神锐利的男子相对而坐,正是流云宗新派来的筑基后期探子赵昆,与原先那名筑基中期探子孙淼。窗外是熙攘的街市,人声鼎沸,恰好掩盖了室内低沉的交谈。
“……阴风洞?”孙淼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他们向来盘踞幽冥山脉,与世无争,怎会突然插手此事,还指使黑煞寨这等货色?”
赵昆神色凝重,压低了声音:“据内线传来的模糊消息,阴风洞似乎并非觊觎百花谷传承本身,而是对那‘青木源佩’中蕴含的某种‘生机本源’极感兴趣。据说与他们洞主修炼的一门诡异功法有关。”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阴风洞主乃是金丹后期高手,麾下鬼修、毒修众多,手段诡谲狠辣,不比我们流云宗好对付。上面严令,暂避其锋,查明林家虚实为首要。”
孙淼点了点头,正要说话,雅间的门帘被一只略显粗糙的手掀开。一名肩搭白巾、笑容憨厚的小二端着茶点走了进来。
“二位客官,小店新到的‘云雾灵尖’,还有几样特色茶点,请慢用。”小二手脚麻利地将茶点摆上桌,目光不经意般扫过二人,带着市井小民特有的那种对修士既敬畏又好奇的神色。
赵昆和孙淼立刻停止了交谈,神色恢复如常,微微颔首。在这种地方,他们早已习惯掩饰身份。
小二放下东西,躬身退了出去,门帘重新落下。
然而,就在门帘晃动,隔绝内外视线的那一瞬间,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枚薄如蝉翼、颜色与地板几乎融为一体、仅有指甲盖大小的灰色玉片,从小二袖中滑落,悄无声息地黏在了门帘内侧下方的木质门框缝隙里。
玉片表面,几个微不可察的符文一闪而逝,随即彻底隐没。
(“留音阵盘”,启动。) 远在林家小院,正“悠闲”品着秋菊刚沏好的新茶的林默,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放下茶杯,对侍立一旁的秋菊温和道:“这茶不错,你也去歇息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少爷。”秋菊乖巧退下。
室内只剩林默一人。他闭上眼,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触手,通过那枚微型留音阵盘,清晰地捕捉着雅间内的每一丝声响。
赵昆和孙淼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
(阴风洞主……金丹后期……需要生机本源?) 林默心中快速分析着。这信息很重要,不仅解释了阴风洞插手的原因,也点明了苏婉清那枚玉佩的真正价值。看来,这“麻烦”比他预想的还要烫手。
但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
(金丹后期……身家应该比墨刑那老家伙丰厚得多吧?) 某个不道德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他按捺住立刻去“拜访”阴风洞主的冲动,继续监听。
雅间内,赵昆和孙淼又商议了片刻,主要是如何加强对林家的监视,以及寻找可能与“无面”相关的线索,但都不得要领。
就在这时,楼下的街市上,突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哎哟!你这人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
“对不住对不住!在下急着赶路,冲撞了娘子,实在抱歉!”一个略显慌张的男生连忙道歉。
“赶路?我看你是想偷东西吧?我钱袋刚才还在呢!”
“娘子休要血口喷人!我乃正经行商……”
争吵声引来了不少围观者,顿时将茶馆楼下那片区域堵得水泄不通。
雅间内的赵昆和孙淼也被楼下的动静吸引,下意识地将神识扫了过去。对于探子而言,任何异常都可能蕴含信息。
就在他们心神被楼下争吵吸引的刹那——
一道模糊的、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雅间窗外一掠而过!速度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那身影在经过窗口时,似乎“不小心”被窗棂挂了一下,一个不起眼的、散发着淡淡阴冷气息的黑色小布袋,从身影上脱落,“啪嗒”一声,轻巧地掉在了雅间窗台的外沿上,恰好被半开的窗户挡住,从室内看不到,但从楼下某个特定角度,却能隐约瞥见。
做完这一切,那模糊身影毫不停留,瞬间消失在密集的建筑群阴影中。
楼下的争吵还在继续,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
赵昆和孙淼用神识扫过楼下,发现只是寻常的口角纠纷,便收回了神识,并未在意窗台外那微不足道的“意外”。
然而,他们没注意到的是,在楼下围观的人群边缘,一名原本看似闲逛、眼神却异常灵动的矮小汉子,目光“无意间”扫过百味居二楼那扇窗户时,瞳孔猛地一缩!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掉落在窗沿的黑色小布袋,以及布袋角落那个并不显眼、却让他心头巨震的标记——一个缠绕着黑风的骷髅头!
那是……阴风洞的信物!
这矮小汉子,正是黑煞寨派来,负责在明处接应、传递消息的暗哨!
他脸色骤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阴风洞的信物,怎么会出现在流云宗探子密谈的雅间窗外?是意外掉落?还是……流云宗的人,已经和阴风洞的人接触过了?他们想干什么?撇开黑煞寨?
一种被背叛和利用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他不敢怠慢,立刻挤出人群,匆匆离去,要将这个“惊人”的发现立刻上报!
(第一步,完成。) 林家小院内,林默睁开了眼睛,给自己续了杯茶。(种子已经种下,就看黑煞寨那边,会如何解读这份‘意外’的礼物了。)
那黑色小布袋,自然是他仿造的阴风洞信物,里面只放了几块下品灵石和一张无关紧要的废丹方,但那个标记,足以以假乱真。而那个“掉落”信物的模糊身影,则是他操控的一具最低级的、仅能执行简单指令的岩石傀儡,用完即散,不留痕迹。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利用了环境(街市争吵)、时机(探子分神)、道具(仿造信物)和人性(猜疑链),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他精心的计算和推演。
他就像一位高明的棋手,于无声处落子,看似随意,却已搅动了整个棋局的走向。
(接下来,该给流云宗的朋友们,也送点‘温暖’了。)
他指尖一缕混沌之气溢出,在空中勾勒出几个玄奥的符文,然后轻轻一弹。
符文无声无息地穿透空间,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正在城中另一处据点整理情报的流云宗筑基后期探子赵昆,眉头忽然一皱,从怀中取出一枚微微发热的传讯玉符。玉符中传来一段经过加密、但被他轻易破译的信息:
“紧急线报:阴风洞似已察觉贵宗在落雷峡之行动,对其阵法核心‘雷源精粹’被毁一事极为关注,疑有深究之意。望谨慎。”
信息来源显示为一个他们长期经营的、但并不算核心的底层线人。
赵昆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落雷峡任务失败,雷源精粹神秘失踪,本就是宗门的一根刺,如今竟被阴风洞这等势力盯上?若是被他们查出些什么,或者借此生事,对流云宗的声意将是重大打击!
(阴风洞……他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我们内部……)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立刻将这条信息列为最高优先级,准备立刻向上面汇报!
(第二步,完成。) 林默感应到赵昆那边骤然紧张起来的神识波动,满意地笑了笑。那条匿名信息自然也是他的手笔,利用的就是流云宗做贼心虚的心理。
现在,流云宗认为阴风洞在查他们落雷峡的糗事,而黑煞寨(及其背后的阴风洞)则认为流云宗可能想绕过他们与阴风洞直接接触。
猜疑的种子已经埋下, distrust (不信任) 的裂痕正在悄然扩大。
林默悠哉悠哉地品着茶,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监控着双方因此而产生的、一系列细微却关键的后续动作。
黑煞寨的暗哨将“发现”迅速上报,引起了黑煞寨高层的震怒和猜忌,对流云宗的监视陡然加强。
流云宗这边,赵昆的紧急汇报引起了上层重视,针对阴风洞的防备和调查指令迅速下达。
原本就暗流涌动的青云城,因为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两件“小事”,局势变得更加诡谲复杂,仿佛一个充满易燃物的仓库,只差一颗火星。
而点燃这颗火星的人,此刻正躺在自家小院的躺椅上,闭目养神,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嗯,让他们先互相猜忌着,消耗点精力。小爷我,还得抓紧时间,把剩下的雷元丹炼化,再把那几块空晶石参悟参悟……资源啊,还是得靠自己勤劳的双手!)
他翻了个身,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呼吸渐渐均匀,似乎真的睡着了。
唯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下,一丝掌控一切的、属于老六的精光,若隐若现。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这场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其真正的风眼,正是这个看似人畜无害、与世无争的清俊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