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梦颖一愣,连忙起身回话:“回陛下,臣妇略懂一些,平日里也会为靖川调理身子。”
“那就好。”皇上点头,语气缓和了几分,“明珠公主在道观中清修,饮食清淡,想来身子会弱些。你带的那些点心药材,想必合她心意。对了,你可知晓她平日里爱吃些什么?”
江梦颖心头一动,皇上竟连公主的喜好都要问及,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她如实答道:“臣妇未曾见过公主,只是听闻漠北人偏爱乳制品和坚果,想来公主或许也习惯些这些。臣妇特意让后厨做了些杏仁酥,都是素料,应该合宜。”
“考虑得周全。”皇上赞许地点点头,又问道,“你说女子若是常年清修,会不会太过孤寂?朕听说她在观中除了诵经,便只是静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回陛下,清修虽清净,却也难免冷清。”江梦颖小心翼翼地答道,“公主金枝玉叶,从前在漠北想必极为热闹,骤然这般清静,怕是难以适应。”
皇上沉默下来,眼神有些悠远,似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道:“是啊,她从前……也是个爱热闹的。”
这话虽轻,却被江梦颖听得真切。她愈发确定,皇上对明珠公主绝非只是普通的帝王对外邦公主的关照。一旁的严靖川也察觉到了异样,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握着江梦颖的手,示意她莫要多言。
马车行至山脚下,众人皆下车步行上山。皇上换上了轻便的布鞋,李德全亲自扶着他,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上行。清虚观坐落在半山腰,隐在苍松翠柏之间,晨雾尚未散尽,远远望去,颇有几分仙气缭绕的意境。
“这清虚观倒是个清净地方。”皇上抬头望着道观的飞檐,轻声说道,“当初选这里让她修行,便是看中了这份与世隔绝。”
李德全连忙附和:“陛下圣明,这里远离京城喧嚣,最适合公主静心清修。”可他心里却犯嘀咕——皇上当初明明是怕公主联络漠北旧部,才将她安置在这守卫严密的清虚观,如今倒像是真的为了让她清净。这前后态度的转变,实在耐人寻味。
不多时,众人来到观门前,守门的道童见他们衣着华贵,且气度不凡,连忙上前见礼:“诸位施主,不知前来道观有何贵干?”
李德全上前,拿出一块腰牌:“奉陛下之命,前来探望明珠公主,烦请通报。”
道姑见了腰牌,脸色一变,不敢怠慢,连忙应声:“施主稍等,道童这就去通报。”
片刻后,道童跟着清虚观观主走了出来。观主是位年近花甲的老道,面容清癯,眼神平和:“贫道参见陛下,陛下驾临,寒观蓬荜生辉。”
“免礼。”皇上抬手,语气平淡,“明珠公主何在?朕今日特意来看看她。”
“公主正在后院静思院诵经,贫道这就引陛下过去。”观主躬身引路,一行人穿过前殿,往后院走去。
静思院十分简陋,院中只有一棵老桂树,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和两把石凳。一位身着淡青色道裙的女子正坐在石桌旁,手里捧着一本《道德经》,神情专注。她长发挽成简单的道髻,只插了一支木簪,未施粉黛,却难掩清丽的容颜。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身形也颇为纤细,周身萦绕着一股疏离的清冷。
“公主,陛下来看您了。”观主轻声通报。
明珠公主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起身敛衽行礼:“贫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刻意维持的平静。
皇上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她身上,仔细打量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免礼。几日未见,你倒是清瘦了不少。在这观中,过得还习惯吗?”
“劳陛下挂心,贫道在此修行安好,一切习惯。”明珠公主垂着眼帘,不敢与皇上对视,语气恭敬却疏远。
江梦颖看着她,心头有些酸涩。传闻明珠公主是漠北王最疼爱的女儿,年少时在草原上纵马驰骋,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却被困在这道观之中,连眼神里的光彩都淡了。
皇上走到石桌旁坐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吧,不必拘谨。朕今日来,只是想看看你,问问你在这儿的生活。平日里饮食如何?观里的道姑待你还好?”
“饮食清淡合宜,道姑们也颇为照拂,多谢陛下关心。”明珠公主依言坐下,却依旧身姿僵硬。
李德全站在皇上身后,眼神不动声色地在二人之间流转。他见皇上目光始终落在明珠公主身上,眼底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疼惜,心里的疑虑更重了。想当初皇后刚入冷宫时,皇上虽也时常落寞,却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般神情。难道皇上是真的对明珠公主动了心思?可公主是漠北王之女,她的父亲被皇上问斩,此等身份敏感,皇上若是真的对她上心,岂不是会引起朝臣非议?
这时,江梦颖上前一步,将带来的食盒放在石桌上:“公主,臣妇听闻你在观中清修,特意备了些杏仁酥和滋补的药材,都是些寻常物件,希望你能收下。”
明珠公主抬眼看向江梦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轻声道:“多谢将军夫人费心,贫道无功不受禄,这般贵重的东西,贫道不能收。”
“公主不必客气。”皇上开口帮腔,“这是梦颖的一片心意,你便收下吧。平日里多补补身子,莫要亏了自己。”
见皇上开口,明珠公主不便再推辞,只得点头:“那贫道便多谢陛下,多谢严夫人。”
皇上又与明珠公主聊了些观中的景致,还有她诵经修行的事。起初明珠公主还有些拘谨,后来渐渐放松下来,偶尔会主动回应几句。聊到兴起时,皇上忽然问道:“朕记得你从前在漠北,最擅长骑射?听说你能百步穿杨,是吗?”
明珠公主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陛下说笑了,那都是贫道从前的顽劣之举,如今既已入道,便再无心思提及那些俗事了。”
皇上看着她眼中的失落,语气柔和了几分:“虽入道修行,却也不必完全斩断过往。若是觉得闷了,偶尔在观中练练拳脚,也可强身健体。朕会让李德全给你送些趁手的弓箭来。”
“陛下不可!”明珠公主连忙起身推辞,“贫道已是方外之人,怎能再碰兵器?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上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勉强,只是轻叹一声:“罢了,既然你不愿,那朕也不勉强。只是你要记住,若有任何难处,都可派人告知朕,朕会为你做主。”
这话里的维护之意,在场之人都听得真切。江梦颖心头的揣测愈发清晰,她悄悄看了严靖川一眼,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同样的疑惑。
又坐了片刻,皇上起身道:“你既需清净,朕便不打扰你了。朕以后会常来看你,你且安心在此修行。”
明珠公主躬身相送:“恭送陛下。”
一行人走出静思院,皇上忽然对观主吩咐道:“公主身子弱,你要好生照料。朕会派人送些滋补的食材过来,务必让公主调养好身子。若是公主有半点差池,朕唯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