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禾强忍着视觉和嗅觉上的双重冲击，俯身仔细检视那具七窍流血的尸体。死者面色青紫，指甲也呈现不祥的淡粉色，确实是中毒的典型迹象。
“王爷，”她头也不抬，下意识地使唤人，“麻烦把烛火拿近些，再给我一副手套，最好是鹿皮的，没有的话细棉布手套也行，再弄点醋和皂角水来洗手。”
空气安静了一瞬。景明惊讶地看向萧临渊，似乎等着他发怒。这女人竟敢直接命令王爷？
萧临渊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兴味。他非但没动怒，反而亲自从书案上拿起一盏烛台，走到她身边，为她照亮。昏黄的光线将尸体的细微之处照得更加清晰，也将沈青禾专注而略显苍白的侧脸勾勒出一圈光晕。
“景明。”萧临渊淡淡唤了一声。
景明立刻会意，迅速退下，不多时便取来一副崭新的细棉布手套和一小盆醋水。
沈青禾套上手套，动作熟练地翻开死者的眼睑，又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口腔查看，眉头越皱越紧。没有特殊的苦杏仁味，也没有腐蚀痕迹。
“不是常见的氰化物或者砒霜……”她喃喃自语，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萧临渊持烛台的手微微一顿：“氰化物？你之前纸条上所写之物？此毒特性如何？”
沈青禾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咬到舌头。说漏嘴了！她赶紧含糊道：“呃……是一种极厉害的剧毒，见效极快，气味……有些特殊。但这个不像。”她迅速转移话题，指向死者鼻腔和耳道残留的些许暗红色凝固物，“王爷您看，出血点集中在七窍，但内脏腐败程度与死亡时间似乎略有出入……”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按压尸体的腹部，感受其下的僵硬程度。“瞳孔散大，肌肉紧绷，尤其是下颌和四肢，死前应该经历过极大的痛苦和痉挛。”
她的动作专业，用语奇特却又切中要害，完全不像她口中所谓的“皮毛”。萧临渊的目光从尸体缓缓移到她的脸上，烛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眸中跳跃。
“可能是一种作用于血液或神经的罕见毒素，”沈青禾初步判断，直起身，脱下手套扔进醋水里，“需要进一步解剖……呃，就是剖开尸体查看内脏情况，才能更准确。但这里条件不够，容易破坏证据，也……不太卫生。”她实在没法在烛火摇曳的书房里进行尸检。
萧临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她的话和她的表现。他挥了挥手，侍卫立刻将担架抬了下去。
“看来本王的眼光没错，”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沈姑娘确实‘很懂’。”那“很懂”二字，咬得意味深长。
沈青禾干笑：“略懂，略懂，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她心里暗骂，这变态王爷果然是在试探她！
“既然如此，这三桩案子，就劳烦沈姑娘多费心了。”萧临渊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刚才签的那份《替身规范》里早就包含了“兼职法医”这一条。
“王爷，”沈青禾试图挣扎，“我的主要任务不是模仿苏小姐吗？这验尸查案的事……”
“苏婉清出身医药世家，”萧临渊打断她，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略通些医理毒理，也很合理。你正好可以借此揣摩角色。”
沈青禾：“……”她竟无言以对！这逻辑闭环简直无懈可击！
“好了，今日已晚，景明，带沈姑娘去‘清秋苑’歇息。”萧临渊转身坐回案后，重新拿起公文，下了逐客令，“明日辰时，别忘了吟诗。”
沈青禾憋着一肚子气，跟着景明走出了书房。夜晚的王府更显幽深，廊檐下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
所谓的“清秋苑”，位置偏僻，陈设简单，但确实是个单间，比牢房强了百倍。桌上放着一叠崭新的衣裙和几本书册，想必就是那位苏婉清小姐的诗集和绣谱了。
景明将一支小瓷瓶放在桌上：“沈姑娘，这是王爷赏的金疮药，治疗您手上的伤效果甚好。”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王爷还说，明日会请匠人来苑中打理一下，免得……太过简陋，不符合苏小姐的身份。”
沈青禾愣了一下，看向自己手腕上被镣铐磨破的伤口，早已结痂，她自己都快忘了。萧临渊竟然注意到了？还给了药？打一棒子给颗甜枣？
“多谢王爷，有劳景明大人了。”她按下心思，道了谢。
景明拱手离去，细心地将院门带好。
沈青禾疲惫地坐在床沿，拿出怀里那枚梅花玉佩和那瓶金疮药，心情复杂。萧临渊此人，心思深沉难测，手段强硬，却又在某些细节上流露出诡异的“体贴”。他腰间的元素周期表玉佩，他刻意让她看到的“氰化物”纸条，他急需一个“苏婉清”替身的迫切，还有那三具恰好出现的毒杀尸体……这一切都透着一股巨大的、不同寻常的谜团。
而她，似乎已经半自愿半被迫地卷入了漩涡中心。
“苏婉清……医药世家……”她拿起那本诗集，随手翻开一页，眼神忽然一凝。
诗集的扉页上，用工整的小楷写着几行诗，旁边还有朱笔批注。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那批注的笔迹——
沈青禾猛地从怀里掏出萧临渊给的那张写着“氰化物”的纸条，两相对比。
虽然纸条上的字迹略显潦草，诗集上的批注更为工整，但某些笔画的转折、起落的习惯，几乎一模一样！
写下“氰化物”三个字，和在苏婉清诗集上做批注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是萧临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故意给她提示？还是……
沈青禾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个王爷，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而这场“替身”游戏，也绝不仅仅是为了模仿一个死去的白月光那么简单。
她攥紧了玉佩和纸条，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看来，想在这里活下去，光会验尸和跑路，还远远不够。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