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目光落在戾气难压的启明帝身上，沉声提醒：“皇帝。”
启明帝眼睛一闭，在睁眼时已经恢复天子的镇静和不形于色，回身落座龙椅上，收敛杀意，沉声道：“众卿都起来吧，是朕失态了。”
众人缓缓起身，目光不敢直视九五至尊，只想独善其身。
“步少卿，你的意思是当初华清殿起火一事不是意外而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一场谋害？”
步若筠不卑不亢地直面龙眸，语气笃定道：“事关皇后和娴妃，臣不敢信口开河，今日臣还带来了证人，他知悉当年华清宫纵火案的隐情，陛下可要宣他进殿盘问？”
启明帝和谢励璟眼眸一紧，殿中一下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谢恒舟一人眼中并未有半点意外神色，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人是谁？”
“陛下，当年华清殿起火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将胡村一海姓农户灭门案完全掩盖了下来。当年有人曾向县中衙门报案却被压了下来，直到大理寺暗中调查官员贪腐一事才知晓有这一案宗。”
“所有人都以为海家满门被屠却不料还留一子幸免于难。”
启明帝忍着心底翻涌的心绪，沉声发问：“海家灭门案同华清宫纵火案有何关联？”
步若筠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将目光落在神色动容的谢励璟身上，谢励璟唇角颤动：“母妃当年的贴身宫女紫菱姑姑就是来自胡村，入宫前的姓氏就是海姓。”
当年华清殿起火之时，他不顾一切闯入殿中，却见母后和母妃已经在殿中没了气而母妃的贴身侍女紫菱姑姑正要举刀自伐被他阻止了。
紫菱姑姑见来人是他，一个劲地给他磕头认罪并将陈贵妃用她家人性命要挟她将宫人支开的事情告知了他。
她一直将头磕得头破血流，一声声解释说自己并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大胆害死皇后和娴妃娘娘，满脸悔恨恨不得自杀谢罪。
谢励璟当时只觉得满腔恨意，恨不得将眼前的帮凶掐死，幸亏涌起的浓烟将他呛醒。
他深知如今就算拿她去见父皇，碍于陈尚书手中的权势，最终也不过是杀一波替罪之人，若是将她就这么杀了，那么母后和母妃的仇如何报又如何洗清母妃的污名？
恨极了怒极了他反倒冷静了下来，脑中闪现出前天夜里他无意中撞见谢展元砸杀宫女之事，心中有了计较。
他掩护紫菱姑姑从一处隐秘的狗洞中逃出宫，嘱咐她躲好待时机成熟之际将真相告知天下，自己则折返寒潭将那条尸体捞了起来扔进了已经大火漫天的华清殿再将一脸衰颓失去意识的谢恒舟救了出去。
本以为当年海家灭门案，逃出来的紫菱姑姑被人杀害，一切指向陈贵妃的证据，为母妃洗脱污名的罪状都没了却不料竟还有人逃了出来，如何让他不动容？
启明帝神色不明，眼底诸多不属于帝王该有的情绪翻涌，黄袍下的手将龙椅的椅柄紧紧攥住，语气依旧沉稳冷静：“宣。”
陈致本来看到巍峨的皇宫心中就打鼓，走入殿的步伐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视线落在身前的地板上，头也不敢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胡乱行了个礼，声音颤抖的不行：“草、草民海玉堂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理寺寺卿林爵看了眼启明帝，会意开口盘问：“你就是胡村海家灭门惨案的遗孤？当年皇后在华清宫遇险之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谋害皇后，陷害娴妃？”
林爵如同在大理寺审问犯人一样，神情肃穆，语气冷硬威严吓得陈致身形又抖了抖，声线也变得有些嘶哑：“禀告大人，草民正是海家幸存遗孤海玉堂，草民入皇宫是要状告陈尚书和陈贵妃谋害皇后，陷害娴妃又暗中使人屠戮草民满门！求陛下，太后娘娘以及殿中各位大人为草民做主！”
“海玉堂，你可知天子座前若有半句虚言就是罪犯欺君，是要掉脑袋的？”
陈致脑海中闪过门中被屠杀的亲人的面孔，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刀剑入骨和亲人的凄厉的哀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不断震颤的心，迎着威压缓缓抬头对上林爵那双犀利坦荡的目光。
“大人，草民所言若有半句不实，陛下，太后娘娘就是判草民五马分尸之刑，草民也绝无半点怨言，草民之所以苟活到现在就是要为亲人报仇，亲自揭穿他们的真面目。”
林爵见他虽然畏怯天子龙颜和文武百官却依旧克服心中恐惧挺直胸膛，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坚定，心中涌起怜意，面上依旧铁面无私，沉声道：“好，你且将事情的原委道来，若当真如你所言，陛下和太后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陈致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音量提高了些：“草民本名海玉堂，家中三代往上都是从农的，家中有八口人，娴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紫菱姑姑是草民的姑姑，家中清贫全赖姑姑时不时遣人从宫中拿来月银帮补，日子虽不算富贵有余却也是幸福美满，却不料......”
陈致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哽咽和酸涩：“却不料，这一切的岁月静好都在十年前的一场屠杀中戛然而止......那夜草民有事情耽搁了回来得晚了些，刚要进门却被人一把捂住嘴巴扯到一旁藏住，草民大惊却发现那人是身在深宫的姑姑。”
“姑姑红着眼捂住我的嘴巴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我一开始不解随即心觉不好刚要挣开就见几个身着黑衣的匪徒提着沾血的刀走出屋子。我依稀听到他们说什么够了，不会有意外之后便跃身离去，直到两刻钟过去了浑身颤抖的姑姑才放开同样颤抖身子发冷的我。”
陈致眼眶通红，眼中泪水不断在眼眶打滚，屡次因为哽咽难以继续，眼睛一眨，蓄满的泪水簌簌坠地，双手攥得青筋尽显似乎回到了那个场景：“……得了自由，我步履踉跄慌忙冲进屋中，往日温馨的小屋被鲜血浸染，到处都是飞溅出来的鲜血，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全部都死在我们面前。”
“我也总算是明白那些匪徒说的“够了”是说人数够了，他们将前两日我们好意收留的乞丐当作了我，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要灭我满门而非凑巧的悍匪入室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