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门一下被拉开,两双充满杀气的眼神在落门外之人的脸时化作深沉。
陈玉琼早在门拉开那刻神色的惊愕化作平静淡然,让人瞧不出她是否听到二人的谈话,面对两人落在她身上探究的眼神神色未变,先一步打断了僵局。
“父亲,您染病这些天,玉琼未能侍奉跟前实在不孝,今日玉琼自作主张拦住送药侍女将汤药送来,还望父亲莫要怪罪女儿自作主张。”
陈德同脸色微沉,侧目瞥了眼心腹,沉声道:“你先退下。”
那人颔首低眉恭敬退下,陈德同又看了眼陈玉琼,沉声道:“进来吧。”
陈玉琼抬步走了进去,将托盘放在案前又将汤药恭敬端起递给陈德同,温声道:“父亲,这药要趁热喝,莫要误了用药的时辰才是。”
陈德同面色沉沉接过药汤,黑沉如墨的眼眸映出陈玉琼恭顺从容的模样,半晌才又将目光落到手上温热的汤药上,并未有要喝的意思。
“我向来以太子妃的礼训规则来培养你,练就了你处事不惊,从容大度的性子,你向来心细聪慧,想必知道这药我无须再吃。”深沉的嗓音满是笃定。
陈玉琼神色未有慌张,抬步将书房的门扉掩上才又折返,膝盖直直落到冰冷的地面上,脊背却挺得笔直,语气温和冷静道:“父亲没有生病,女儿心里欢喜,可如今启明内政外境动乱,父亲身为吏部尚书深受皇恩,为何选择闭户不出?”
“你果然全部都听到了。”
陈德同眼眸一凛闪出冷光,汤盅重重往案上一放。
陈玉琼脸色不变,态度四平八稳,眼眸并未闪躲他凌厉的目光,沉声静气道:“父亲,在其位谋其职,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父亲莫要犯糊涂,听信奸佞之臣的祸乱之语犯下弥天大祸。”
“糊涂?”
“听信奸佞之语?”
“你这是在说我糊涂,在质疑我的判断?你一个后宅之女,朝堂之事岂容你插嘴!”
陈德同大手往案上重重一拍,药盅磁盘脆响,汤药一荡荡出案上将漆黑的木质染得更深了。
“父亲行事雷厉,洞察朝堂形势动向,只是难免会有奸佞之人为个人之私试图谗言迷惑父亲,玉琼一介宅中之女本不该言朝堂政事,可却也不愿父亲行差踏错背上乱臣贼子的污名。”
“谁给你这么大胆,竟敢这般质问我!你莫不是觉着你如今陈家大小姐的位置坐得太稳,才让你忘了是老夫的授意才让你享有一切优待,我既能让让你成为翱翔凤凰自然也能折断你的双翅,陈家不止有你一个女儿。”
奏章摔倒她身前尤不解气,当他对上那双淡淡却并未退让的眼眸时,本该仰仗他鼻息的人竟生出反抗他的心思,心中恼怒更甚,厚重的衣袍泄愤似地将汤盅扫落在地,瞬间炸裂开来,汤药将华服染污,飞起的瓷块在她脸上划出一条血痕。
陈玉琼半步不退,面色如常:“玉琼知道如今所享有的锦衣玉食身份地位皆是父亲给予的,陈家也不乏明珠锦玉,玉琼时时感念父亲恩泽,谨言慎行不敢有半分自傲轻慢。”
在黝黑闪着冷意的眼眸中,娇嫩的双膝直直上前跪在地上碎了的瓷片上,碎瓷刺穿华服扎进她的嫩肉中,猩红不断涌出渗透膝上罗裙。
陈德同眉头紧蹙,眼中冷意更甚,仿佛往日对她的看重和爱惜都恍如尘烟,低沉的嗓音夹着薄怒:“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擅自毁损此乃不孝,你竟妄想以此要挟你的父亲!你可断定我会心软不成,愚蠢!”
“女儿并非想借此要挟父亲,女儿自幼规行矩步,一言一行皆按照太子妃的规训行事,经年累月方才成为京中贵女典范就连皇宫最苛责严厉的嬷嬷也未能挑出一二错处,女儿不单学的礼仪举止连带着稳重庄贤,爱民忠君之理也深深刻在骨子之中,如何都分不开了。身为子女不能在父亲行为有差错之际提醒进谏此乃不孝,身为启明之子民在面对动乱之际极力阻止此乃不义,不孝不义之人又何堪母仪天下。”
陈玉琼忍着腿上的疼痛,眼神坚定其中盈满大义凛然,俯身一拜,“还望父亲多加斟酌,莫要做让自己后悔之事。”
“哼,我从不后悔,这位置二十年前就该是我陈家血脉的,当年我们错过了一次,多年蛰伏为的就是今朝扶摇凌霄之上。”
陈德同对她虽有些失望可多年的关注和爱护还是让他尚且有些父女情在,他抬步往外走,走到她身侧之时顿了顿,沉声警告:“历史都是由胜者谱写,此番我只当你是一时糊涂,这些日你好好呆在院子里反省,等事成之后你会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凤凰,否则我不介意折了你。”
“父亲……”
陈玉琼眼神悲苦,声音怆然却并未唤那人回头驻足,她很快便被陈德同遣来的侍女和府兵带回院子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