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二
邓鑫元赶到医院时,李月茹刚被推出手术室,送进病房。他走进病房,看到李月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眼睛紧闭着,一点生气都没有。李母看到他,连忙拉着他的手:“鑫元,你劝劝她,你让她好好活着,不管她要什么,我们都答应……”
邓鑫元点了点头,走到病床边,轻轻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李月茹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他时,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激动,只有一片死寂的冷漠,像看一个陌生人。她转过头,看向窗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月茹。”邓鑫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我不走。我知道你难受,知道你不甘,也知道你恨我、恨你爸妈。但你不能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爸妈快被你逼垮了,你忍心吗?”
李月茹没说话,眼泪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邓鑫元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当年的事,我也后悔过。后悔自己那时候太懦弱,没能坚持到底;后悔没能告诉你真相,让你在国外苦等五年;后悔……没能早点让你放下。但我现在有了苏晚,有了念云,我不能辜负他们,就像我不能看着你毁掉自己一样。”
他顿了顿,伸手,轻轻握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她的手冰凉,却没有抽开。“月茹,我知道你心里的疙瘩解不开,可你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很多可能,你不能因为我,因为那段错过的青春,就放弃自己的人生。”
李月茹依旧没说话,只是肩膀微微颤抖。
这时候,苏晚也赶到了,她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走到病床边,温柔地说:“月茹,我熬了点小米粥,你多少喝点,对身体好。鑫元他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他这些年,也一直惦记着你,惦记着你能不能好好的。”
邓鑫元看着苏晚,眼里满是感激。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轻轻抱住了李月茹,动作很轻,很小心,避开了她受伤的手腕,像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月茹,对不起,让你苦了这么久。”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真诚的愧疚,“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就算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你爸妈,也为了你自己。你值得被好好对待,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别再糟蹋自己了,好吗?”
这个拥抱,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李月茹心里的防线。她积压了五年的委屈、不甘、思念、怨恨,在这一刻全都爆发出来,她趴在邓鑫元的怀里,放声大哭,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邓老师……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我以为你不会再管我了……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完了……”
“我在,我在。”邓鑫元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当年在实训楼安慰做错图纸的她一样,“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以后,别再做傻事了,有什么事,还有我,还有你爸妈,我们都会帮你。”
李月茹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才渐渐平静下来。她靠在邓鑫元的怀里,声音带着哭腔:“邓老师,我……我会好好活着的。”
邓鑫元松了口气,轻轻推开她,帮她擦了擦眼泪:“这才对。好好吃饭,好好养身体,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苏晚走过来,把小米粥盛出来,递到李月茹面前:“趁热喝吧,喝了身体恢复得快。”
李月茹看着苏晚温和的眼神,又看了看邓鑫元真诚的表情,点了点头,接过粥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小米粥的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也一点点暖着她冰冷的心。那一刻,她心里盘踞了五年的疙瘩,终于在这温柔与真诚里慢慢解开——她清晰地知道,她和邓鑫元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模样,但他不曾缺席的关心、坦然的真诚,还有苏晚毫无芥蒂的大度,像一束光,照亮了她被执念困住的角落。她忽然懂了,人生从不是只有爱情这一条窄路,好好活着,珍惜身边的人,对自己负责,才是最该抓住的事。
病房外,李父李母扒着门缝,看着女儿终于肯主动吃饭的样子,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了地,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这一次,是混杂着愧疚与欣慰的泪。李母拉着李父的手,声音哽咽:“都怪我们,当年总觉得‘为她好’,就替她做了主,把她逼到了这份上……”
李父重重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里满是悔意:“以前总想着‘父母吃过的盐比她走过的路多’,觉得帮她选的才是最好的。现在才明白,儿孙自有儿孙福啊,孩子的人生是她自己的,我们做父母的,顶多只有建议的份,哪能凭着自己的想法强行做主?当年要是多听听她的心思,多给她和鑫元一点信任,也不会让她受这么多年的苦,让我们一家人都跟着揪心。”
他想起当年用“前途”“安稳”逼着邓鑫元放手的样子;想起拿着断绝关系威胁女儿出国的场景;想起这些年女儿在国外的沉默、回国后的崩溃,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以后啊,再也不瞎掺和她的事了,她想走什么路,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只要她自己选的、自己认,我们就支持。”
病房里,苏晚帮李月茹掖了掖被角,笑着说:“你好好养身体,等你好了,要是想聊聊机械设计的事,我和鑫元都能陪你聊,你当年的天赋,可别浪费了。”
邓鑫元也点点头,语气里满是真诚:“好好恢复,以后有任何需要,只要我能帮上忙,别客气。”
李月茹看着他们,脸上终于露出了回国后的第一个笑容,虽然有些虚弱,却带着释然的轻松:“谢谢你们,也……谢谢我爸妈。”她知道,父母的愧疚和后悔,都藏在那些偷偷抹泪的瞬间里。
李父李母听到这话,连忙推开门走进来,母亲握着李月茹没受伤的手,红着眼眶说:“傻孩子,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以后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爸妈只给你提建议,再也不逼你了。”
李月茹看着父母苍老了许多的模样,轻轻“嗯”了一声,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一次,却不再是绝望的泪,而是带着和解与希望的泪。病房里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身上,温暖又明亮——那些被强行扭转的遗憾,终究在彼此的坦诚与醒悟里,慢慢走向了释怀;而那份关于“爱与尊重”的道理,也终于在这场痛彻心扉的经历里,刻进了每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