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城的晨光来得迟,等第一缕阳光翻过西边的山梁时,项尘已经蹲在广场的土坡上,手里捏着半捧昨晚采集的土壤。
土粒在指缝间轻轻滑落,带着边境特有的干燥,指尖却能清晰摸到那丝若有若无的温意——是时空道体的气息,像晒了一上午的棉被,淡得几乎抓不住,却又真实存在。旁边的李青正给临时监测仪换电池,玄铁外壳上沾着晨露,亮晶晶的,和远处城墙上的霜花相映。
“首领,监测仪数据正常,裂缝没再冒波动。”李青把旧电池塞进布包,抬头看到项尘盯着土壤发呆,忍不住问,“您还在琢磨那道体气息呢?”
项尘点点头,把土壤倒回袋里,指尖凝出一丝淡金色玄气——这是他的时空玄气,和项少龙同属道体一脉,碰到同类气息时会微微发烫。玄气刚碰到土壤,就像被磁石吸住似的,轻轻颤了颤,往西北方向飘了寸许。
“气息往那边去了。”项尘站起身,望向西北方的山脉,晨雾还没散,山影像蒙了层纱,“我想顺着气息追追看,说不定能找到点项少龙前辈的线索。”
张长老刚从马背上解下干粮袋,闻言皱了皱眉:“西北边是‘黑石山’,那地方全是碎石,连条正经路都没有,而且传闻山里有‘沙暴眼’,刮起风来能把马卷走,要不要多带几个人?”
“不用,人多反而累赘。”项尘拍了拍腰间的玄气压缩弹袋,又摸了摸手腕上的时空监测手环——昨晚已经让墨家弟子调过模式,新增了“道体气息追踪”功能,只要气息浓度超过阈值,屏上就会亮起淡金色的光,“我和李青去就行,您留在断城盯着监测点,有情况随时传信。”
张长老知道项尘的脾气,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只好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铜哨:“这是墨家做的‘求救哨’,吹一声,十里内的守时组织据点都能听到,要是遇到沙暴,赶紧找背风的石缝躲着,别硬闯。”
项尘接过铜哨,塞进袖口,又从马背上取下两壶水和一袋干粮——边境缺水,这点物资得省着用。李青已经牵好了两匹战马,都是耐力好的河西马,鬃毛上还沾着草屑,显然是刚喂过料。
“走了。”项尘翻身上马,缰绳一拉,战马踏着晨露往西北方向走,蹄子踩在碎石路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敲打着时光的鼓点。
李青赶紧跟上,刚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喊声——是沙窝村的那个中年汉子,手里提着个布包,跑得气喘吁吁:“首领!等一等!”
项尘勒住马,看着汉子跑过来,布包上还冒着热气:“怎么了?”
“我娘听说你们要去黑石山,特意烙了几张‘沙饼’,抗饿!”汉子把布包递过来,里面是用油纸包着的饼,硬邦邦的,却透着麦香,“黑石山那地方我去过一次,半山腰有个‘老羊倌’的窝棚,你们要是渴了饿了,能去那儿歇脚——就是那老头脾气怪,不爱说话。”
项尘接过布包,心里暖了暖:“谢了,我们会注意的。”
汉子摆摆手,又叮嘱:“要是遇到沙暴,就往‘鹰嘴崖’躲,那地方背风,石头也结实,别往沟里钻,去年有个商队在沟里遇了沙暴,连人带骆驼全没了!”
等汉子走远,李青忍不住笑:“这村民还挺热心,比咱们总部那些老学究实在多了。”
项尘也笑了笑,策马继续走。晨雾渐渐散了,阳光洒在戈壁上,碎石反射着光,晃得人眼睛疼。他把手环调到“追踪模式”,玄晶屏上立刻亮起一道淡金色的细线,像条小蛇,顺着西北方向延伸,线的末端有个小小的光点,随着马蹄的节奏轻轻闪着——那是气息的源头方向。
“气息时强时弱的,跟捉迷藏似的。”李青盯着项尘的手环,有点好奇,“首领,您说这气息能存这么久,是不是项少龙前辈当年在这里待了很久?”
“不好说。”项尘目光落在远处的一道车辙上——那是古代的车辙,车轮印很宽,应该是秦朝的“战车辙”,和断城地下通道的砖块年代差不多,“时空道体的气息就像墨汁滴在水里,要是遇到合适的载体,比如石头、土壤,能存上千年。说不定他只是路过,歇了口气,气息就渗进土里了。”
两人聊着天,战马慢慢走进了黑石山区。这里的山果然名不虚传,全是黑灰色的石头,棱角锋利,连耐旱的骆驼刺都长得稀稀拉拉。风穿过石缝,发出“呜呜”的响,像有人在哭,听得人心里发毛。
走了大概两个时辰,项尘手腕上的手环突然亮了一下,淡金色的细线变得粗了点,光点也闪得更频繁了。他勒住马,翻身下来,蹲在一块黑石旁,用手指摸了摸石头表面——上面有一道浅浅的刻痕,像个“人”字,刻痕里的气息比土壤里的浓了点,指尖的玄气又开始发烫。
“气息往山上走了。”项尘站起身,指着前面的山坡,“你看那上面的石头,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应该是有人往山上走时,脚踢到的。”
李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山坡上的碎石排列得有点乱,不像自然形成的,更像是被马蹄或脚印踩过。两人牵着马,慢慢往山上爬,石头太滑,战马走得小心翼翼,时不时打个响鼻,显得有点焦躁。
爬到半山腰时,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碎石子,打在脸上生疼。项尘赶紧把马牵到一块大黑石后面躲着,刚站稳,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石头。
“谁在那儿?”李青握紧了腰间的玄铁剑,警惕地喊。
声音停了,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破旧羊皮袄的老头从石缝里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个铁锤和凿子,脸上全是皱纹,像被风沙刻过的石头,眼睛却很亮,盯着项尘和李青看了半天,才开口:“你们是干啥的?闯到这儿来?”
“我们是守时组织的,来追踪点东西。”项尘掏出令牌,递过去,“听说这里有个老羊倌的窝棚,是您吗?”
老头接过令牌,眯着眼睛看了看,又扔回来,语气缓和了点:“守时组织的啊,去年黑风山的畸变体,就是你们处理的吧?我那几只羊,全靠你们才保住。”他指了指旁边的石缝,“窝棚在里面,进去躲躲风,外面要刮‘碎石风’了。”
两人跟着老头走进石缝,里面果然有个简陋的窝棚,用石头垒的墙,顶上盖着羊皮,中间架着个小火炉,炉子里燃着干骆驼刺,冒着淡淡的烟。老头给他们倒了两碗羊奶,碗边还沾着点奶渍,却很干净。
“你们要追踪啥?”老头喝了口羊奶,问道。
“时空道体的气息,项少龙前辈留下的。”项尘说。
老头愣了一下,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项少龙?你们找他的痕迹?”
“您知道他?”项尘眼睛一亮。
老头叹了口气,往炉子里添了根骆驼刺,火苗跳了跳,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我爷爷的爷爷,就是这黑石山的羊倌,传下来一句话,说很久以前,有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在山脚下刻了块石头,还说自己是从未来来的。那时候我还以为是瞎编的,没想到是真的。”
项尘心里一紧:“您知道那块石头在哪儿吗?”
“知道,就在山脚下的‘月牙沟’里,”老头指了指东南方向,“那地方有个月牙形的土坡,石头就埋在坡上的沙堆里,我小时候还去看过,上面刻着字,就是看不清写的啥。后来刮了几次大沙暴,不知道还在不在。”
“谢谢您!”项尘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老头拉住他,从怀里掏出个羊皮袋,“里面是‘沙棘干’,泡水喝能解渴,月牙沟那地方没水,你们带上。还有,别靠沟边太近,那地方的土松,容易塌。”
项尘接过羊皮袋,谢过老头,和李青快步走出窝棚。外面的风果然小了点,只是天空有点发暗,像是要刮沙暴的前兆。两人牵上马,顺着老头指的方向往山下走,马蹄踩在碎石上,速度比上山时快了不少。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前面果然出现了一条月牙形的沟,沟边的土是淡黄色的,比周围的土松很多,沟底长着几丛沙棘,叶子上还挂着晨露。项尘手腕上的手环突然“嗡”的一声,玄晶屏上的淡金色细线变得很粗,光点直接亮成了一团——气息浓度到峰值了!
“就在这附近!”项尘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土坡上,蹲下身,用手扒开表面的沙土。沙粒很细,一扒就散,没扒几下,指尖就碰到了硬东西——是石头的触感!
李青也赶紧过来帮忙,两人用玄铁铲小心地挖着,生怕把石头碰坏。挖了大概半尺深,一块青石的边角露了出来,青黑色的,上面还沾着沙粒,却能看出不是普通的石头——表面很光滑,像是被人打磨过。
“慢点挖,别刮花了。”项尘放慢动作,用手指轻轻拂去石头上的沙土。青石慢慢露出全貌,大概有半人高,一尺宽,表面平整,上面刻着几行字,只是风沙侵蚀得厉害,很多地方都模糊了,只能看到断断续续的笔画。
项尘从怀里掏出块软布,沾了点水,轻轻擦着石碑表面。水渗进刻痕里,字迹渐渐清晰了点——第一行是篆书,虽然有点歪歪扭扭,却能认出来是“项少龙”三个字;第二行更模糊,只能看到“到此一游”四个字,后面还有几个小字,被沙粒填住了,怎么擦都看不清。
“真的是项少龙前辈的字!”李青激动得声音都有点抖,“没想到真能找到!”
项尘没说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石碑上的刻痕。指尖碰到那些凹凸不平的笔画时,一股熟悉的温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和他体内的时空道体气息一模一样,只是更苍老,更厚重,像沉淀了千年的时光。
他仿佛能看到千年前的场景:项少龙穿着不属于那个时代的衣服,站在这月牙沟里,手里拿着块石头,一笔一划地在青石上刻着字。风刮过他的头发,他抬头望了望天空,眼里或许有思念,有迷茫,却又带着点坚定——就像现在的自己,站在时空的节点上,守护着前人留下的安宁。
“前辈虽然回到了战国,却把足迹留在了不同的时空。”项尘轻声说,声音有点沙哑,“我们守着的,不只是现在的时空,还有他们这些前人的心血啊。”
李青点点头,眼睛也有点红:“之前总觉得守护时空是件大而空的事,现在看到这块石碑,才明白到底在守什么——是守着这些痕迹,守着这些故事,守着前人没走完的路。”
风又开始刮了,比刚才大了点,土坡上的沙粒被吹得往下滑,眼看就要埋住石碑。项尘赶紧掏出玄铁铲,在石碑周围挖了个小坑,又从马背上取下防水的油布,盖在石碑上,用石头压住边角。
“得把它运回总部,妥善保护起来。”项尘说,“这不仅是项少龙前辈的痕迹,也是给所有守时组织成员的提醒——我们的守护,有意义。”
李青点点头,两人开始想办法把石碑运走。石碑很重,至少有两百斤,战马肯定驮不动。项尘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墨家给的“玄气滑轮”——这是个小巧的机关,展开后有四个轮子,能承受重物,还能用玄气驱动,省力不少。
两人把石碑小心地抬到玄气滑轮上,项尘凝出玄气,点在滑轮的驱动装置上。滑轮立刻“嗡嗡”响了起来,带着石碑慢慢往山下走,速度不快,却很稳。李青牵着马跟在旁边,时不时清理路上的碎石,防止滑轮卡住。
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风也越来越大,幸好没刮起沙暴。路过老头的窝棚时,项尘特意进去道谢,还留了两袋干粮——老头说自己很久没下山了,这些干粮能顶一阵子。
回到断城时,张长老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看到石碑,眼睛都亮了:“真找到了!这可是大事,得赶紧报给总部,让他们准备个专门的陈列室!”
项尘点点头,和张长老、李青一起,把石碑小心翼翼地装在马车上——马车是张长老特意从附近据点调过来的,车厢里铺着软布,防止石碑磕碰。装好后,三人轮流赶着马车,往守时组织总部的方向走。
一路上,项尘总忍不住掀开马车的帘子,看一眼石碑。月光洒在青石上,刻着的“项少龙”三个字虽然模糊,却像有生命似的,在黑暗中闪着淡淡的光。他想起自己刚加入守时组织的时候,老首领告诉他:“时空就像一条河,我们是河边的守护者,既要防止河水泛滥,也要守护河里的每一颗石子——因为每颗石子,都藏着一个故事。”
那时候他还不懂,现在看着这块石碑,终于懂了。
三天后,马车终于抵达守时组织总部。总部的成员早就听说了消息,都围在门口等着,看到石碑被抬下来,纷纷凑过去看,眼里满是好奇和敬佩。总部的长老们也来了,特意选了个向阳的房间作为陈列室,还在石碑旁边放了块牌子,上面写着:“项少龙前辈足迹,守时组织之魂。”
陈列室开放的那天,所有守时组织的成员都来参观了。一个刚加入没多久的年轻弟子,看着石碑上的字,忍不住问项尘:“首领,我们真的能像项少龙前辈一样,守护好时空吗?”
项尘摸了摸他的头,指着石碑上的刻痕:“你看这些笔画,前辈刻的时候,肯定也不知道自己的痕迹能留这么久。我们现在做的事,或许现在看不到意义,但总有一天,会有人像我们今天看着这块石碑一样,看着我们留下的痕迹,说一句‘他们的守护,有意义’。”
年轻弟子点点头,眼里的迷茫变成了坚定。项尘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石碑,心里默默想着:项少龙前辈,您看,您当年留下的痕迹,已经成了我们的力量。我们会沿着您的脚步,继续守护好这片时空,守护好您和无数古人用心血换来的安宁。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石碑上,刻痕里的灰尘被照得清清楚楚,却一点也不显得脏,反而像时光的勋章,闪闪发光。项尘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他们或许还会找到更多项少龙前辈的痕迹,还会遇到更多的时空异常,但只要有这块石碑在,有这份守护的信念在,他们就永远不会退缩。
因为他们守护的,不仅是时空,更是无数前人的心血,是无数未说完的故事,是无数像这块石碑一样,沉默却坚定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