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秘女子带来的无形涟漪,终究未能打破殿内凝固的死寂。风雪依旧,寒意彻骨,唯有两点微弱的生机,在绝对的沉寂中顽强坚持。
任天齐的意识,依旧沉沦在那片混沌与寂灭交织的黑暗深渊。但较之最初纯粹的冰冷与死寂,此刻这片意识空间,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秩序”。
那枚嵌着暗斑的混沌元丹,在无意识的缓慢旋转中,正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梳理、调和着体内那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混沌不再仅仅是狂暴的吞噬,寂灭也不再是单纯的侵蚀。两者在他这具濒临破碎的躯壳内,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而危险的共生。
混沌元丹如同一个粗糙的磨盘,每一次转动,都将一丝寂灭之力从那暗斑中研磨出来,投入周身沸腾后又归于沉寂的混沌气流中。混沌气流则如同无形的锻锤,裹挟着自身那包容与演化的特性,反复捶打着这丝寂灭之力。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充满了痛苦。每一次“捶打”,都像是在他神魂深处点燃冰冷的火焰,灼烧着他的意志。但那源自苏璃霜的、如豆心灯传来的微弱温热感,始终如同一根最坚韧的丝线,牵引着他,让他不至于彻底沉沦。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变化开始发生。
那被反复捶打、研磨的寂灭之力,并未被混沌彻底同化,也未再反噬,而是开始……改变。
它那绝对的、终结一切的冰冷意韵,在混沌那包容万物、蕴含生机的特性长期浸染下,竟似乎被磨去了一丝棱角,多了一份……沉静。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更像是一种归于永恒的“静谧”。
而任天齐的混沌本源,在持续“消化”这丝被改造的寂灭之力的过程中,也悄然发生着蜕变。那灰蒙蒙的混沌气流,色泽似乎更加深邃、内敛,流转之间,除了原有的浩瀚与包容,更隐隐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定”力,仿佛能镇压诸天躁动,平息万法波澜。
他的身体,那布满裂痕的混沌之体,在这两股力量缓慢交融、彼此砥砺的过程中,竟也开始自主修复。裂痕边缘,不再仅仅是混沌气流在勉力粘合,而是生长出了一丝丝极其细微的、闪烁着混沌光泽与冰冷寂灭意韵的全新脉络!这些脉络如同最精巧的工匠,以混沌为基,以寂灭为引,重新编织、加固着他的躯壳。
他整个人,仿佛在无意识中,化作了一座天然的炉鼎。混沌为炉火,寂灭为薪柴,正在以一种超越常理的方式,重新锤炼着自身!
虽然距离彻底恢复乃至掌控这股新生力量还遥不可及,但至少,那濒临崩溃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他的气息,在微弱中,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内敛的厚重。
……
另一侧,苏璃霜眉心的那点冰蓝心灯,依旧在顽强闪烁。
它太微弱了,仿佛随时会湮灭。但它与任天齐混沌本源之间那丝若有若无的羁绊,却并未因任天齐的昏迷而断绝。反而,随着任天齐体内混沌与寂灭达成那微妙平衡,开始缓慢交融蜕变,那心灯似乎也得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反哺?
并非能量上的补充,而是一种意境层面的共鸣。
任天齐的混沌,在融合寂灭的过程中,多了一份“静谧”与“定”力。而这股意韵,透过那无形的羁绊联系,如同微风吹拂烛火,让那摇曳欲熄的心灯,似乎也……稳定了那么一丝丝。
不再像是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而是如同进入了某种深沉的“蛰伏”状态。冰蓝的光点依旧微弱,却仿佛拥有了某种内核,更加凝实,更加……坚韧。
它依旧无法唤醒主人沉寂的生机,但它守住了那最后一点根本,如同深埋冻土的种子,在等待着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春天。
殿内,时间依旧在缓慢流逝。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许是一日,许是数日。
殿外那被风雪覆盖的废墟中,几道小心翼翼的身影,终于克服了恐惧,摸索着靠近了这片区域。是冰宫残存的几位长老和少数核心弟子。他们之前被大战的余波迫退,直到此刻感应到主殿方向那恐怖的能量波动彻底平息,才敢前来查探。
当他们透过破损的殿门,看到殿内那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任天齐,以及那心灯如豆、生机寂然的苏璃霜时,所有人皆是心头沉重,悲从中来。
“宫主……”
“任公子……”
一位长老老泪纵横,便要上前。
“别动!” 另一位较为镇定的长老急忙拦住他,目光惊惧地看着任天齐周身那虽然内敛、却依旧让人神魂战栗的混沌气息,以及苏璃霜眉心上那点散发着不祥死寂与微弱生机矛盾的冰蓝光点。
“任公子气息古怪,似在某种蜕变关头,不可惊扰!宫主她……那点灵光更是诡异,蕴含寂灭之意,却又维系一丝生机,贸然触碰,恐生不测!”
众人闻言,皆是不敢再动。他们能修炼到如今境界,自然感知得到那两人周身萦绕的力量层次,早已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守在外面。” 最终,那位镇定的长老沉声道,“为任公子和宫主护法!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他们连充当护道者的资格都显得勉强,只能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守护在这片废墟之外,等待着未知的结局。
炉鼎天成,薪火相传。
一者于寂灭中锤炼混沌,一者于心灯内蛰伏生机。
北溟的风雪,依旧是无情的旁观者。
而命运的轨迹,在这死寂的废墟之上,正悄然滑向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