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的风雪,不知疲倦地覆盖着这片饱经摧残的废墟,将战斗的痕迹、倾洒的鲜血,一点点掩埋在纯净的白色之下。破碎的主殿内,寒意刺骨,时间仿佛也在这片死寂中凝固。
任天齐仰躺在冰冷的碎冰之上,双目紧闭,眉宇间残留着与寂灭之力搏杀后的痛苦与疲惫。他呼吸微弱,几不可闻,周身那新生的混沌之体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唯有丹田深处,那枚嵌着一点暗斑的混沌元丹,在极其缓慢地旋转着,维系着一丝微弱的生机,也维系着体内那股混沌与寂灭达成的、岌岌可危的平衡。
吞噬寂灭,强行铸炉,代价远不止表面的创伤。他的神魂如同被撕裂后又粗糙缝合,意识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与混沌雷火灼烧后的余烬之中,短时间内难以苏醒。
而在他不远处,苏璃霜静静侧卧在冰面上,姿态依旧带着坠落时的无力。她脸色苍白得透明,如同最上等的冰玉,却失去了所有生机应有的光泽。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帘,再无往日冰蓝色的神采。周身气息已然彻底沉寂,感受不到丝毫灵力波动,仿佛只是一具精致却冰冷的雕塑。
唯有在她眉心之间,那一点微弱到极致、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寒风吹熄的冰蓝色光点,还在顽强地、执着地闪烁着。
那是她燃烧冰魄本源与神魂,施展“莲寂时空”后,残留于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是她的执念,是她未竟的守护,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心灯如豆,摇曳在无边的死寂与风雪之中。
它太微弱了,微弱到连维持自身不灭都已艰难,更遑论唤醒主人沉寂的生机。它只是凭借着一股不屈的意志,凭借着与不远处那混沌本源之间一丝若有若无的羁绊联系,固执地燃烧着,等待着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奇迹。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风雪穿过破洞时发出的呜咽,如同亡灵的哀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几个时辰。
主殿那早已破损、被混沌领域残余力量模糊遮掩的入口处,空间如同水波般,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那里。
来人并非实体穿越,更像是从虚无中直接凝聚而出。她身着素白如雪的长裙,裙摆无风自动,流淌着月华般清冷的光泽。面容笼罩在一层朦胧的雾气之后,看不真切,唯有一双露出的眼眸,清澈如同万年寒潭之水,倒映着殿内的景象,却不起丝毫波澜。
她的气息缥缈不定,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又似乎超脱其外。她站在那里,没有散发任何威压,却让周遭的风雪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她所在的那片区域。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任天齐身上,在那布满裂痕的混沌之体和其丹田位置停留了一瞬,清澈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强行吞噬‘巡界’寂灭……混沌之道,果然霸道莫测……” 一个清冷得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轻轻在殿内响起,却又仿佛只存在于意念之间,并未真正扰动空气。
旋即,她的视线转向了不远处心灯将熄的苏璃霜。
当看到那点微弱却顽强闪烁的冰蓝光点时,她周身那亘古不变的清冷气息,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波动。那笼罩面容的雾气也仿佛淡去了一分,隐约可见其下微微蹙起的秀眉。
“冰魄燃尽,神魂俱损……唯一点不灭执念,系于混沌,护其心灯……”
她低声自语,声音中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值得么?”
她缓缓抬起纤手,指尖萦绕着一缕如同月辉般清冷柔和的光芒,似乎想要做些什么。是掐灭这最后一点挣扎的希望?还是……给予一丝微薄的助力?
她的指尖在空中停顿了许久,那缕月辉明灭不定,显露出其主人内心的犹豫。
最终,她轻轻摇了摇头,指尖的月辉悄然散去。
“时机未至……”
“劫由心生,缘自混沌……”
“且看你这如豆心灯,能否照破这万古寒夜……”
她收回手,目光再次扫过殿内两人,最终定格在任天齐身上,那清澈的眸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
“混沌的种子,寂灭的烙印……有趣的组合。”
她身影开始缓缓变得透明,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
“下一次,‘它们’不会只来一只‘手’了……”
话音袅袅消散在风中,她的身影也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内,重归死寂。
只有任天齐微弱的呼吸,苏璃霜眉心那摇曳的心灯,以及那无声飘落、试图掩盖一切的冰雪。
方才那神秘女子的到来与离去,未曾在物质层面留下任何痕迹,却像是一颗投入命运长河的石子,其泛起的涟漪,或许将在未来,引动难以预料的风波。
心灯如豆,幽影临尘。
劫数,远未终结。
而希望,亦在绝境中,孕育着最微弱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