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辽宫议事:骨肉劝和,棋局难定
紫宸殿的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裹着檀香弥漫在殿内,却压不住空气中的凝滞。耶律延寿女身着银白绣金宫装,裙摆曳地,鬓边斜插一支东珠钗,神色沉静地立在殿中,目光落在御座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上——她的母亲,萧绰。
萧绰斜倚在铺着狐裘的御座上,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一支赤金点翠凤钗斜插其间,眉眼间依旧是那份震慑朝野的威仪,只是眼底的锋芒里,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游离。她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殿内的烛火摇曳,映得她的侧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像极了她此刻反复无常的立场。
下方两侧,辽朝文武分列而立,气氛肃穆。亲周派的耶律屋质垂眸而立,神色稳健,却暗自攥紧了袖中的奏折;璟派的耶律休哥身着铠甲,腰间佩刀寒芒毕露,眼神锐利地盯着殿中,周身透着主战的戾气;萧挞凛站在萧绰身侧,目光低垂,静待主子的指令,周身的气息与殿内的凝滞融为一体。
“母亲,”耶律延寿女率先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前日女儿已与后周柴宗训陛下书信往来,他承诺,若辽与后周联手制衡璟派,后周愿将边境三州的粮草物资减半供应我亲周派,且允许我派子民与后周互市通商,这对我等巩固势力、安抚军民,皆是百利而无一害。”
她上前一步,捧着一封密信递到殿前:“这是后周宰相范质的亲笔回函,字里行间皆是诚意。当初母亲您初定反璟之策时,便与后周有过合作,正是借着后周传递的璟派动向,我们才得以暗中收拢宗室私兵,稳住南院防线。如今璟派勾结北狄反周派,图谋南征,若我们此时背弃盟约,转而与璟派勾结,不仅会失去后周的支援,更会让亲周派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璟派素来忌惮母亲的势力,待他们联手北狄攻破后周边境,下一个清算的,便是我们。”
御座上的萧绰抬了抬眼,眸光掠过密信,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诚意?后周的诚意,不过是想借我们牵制璟派,好让他们安心整合原北汉、吴越的故土罢了。柴宗训野心勃勃,一统中原后,难道会容得下我辽朝分庭抗礼?当初与后周合作,是权宜之计;如今倒向璟派,亦是权衡之策,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保住我们后族的权势,守住这辽宫的安稳。”
“母亲此言差矣!”一旁的耶律观音女上前一步,裙摆轻扬,语气急切却不失条理,“当初若非与后周合作,璟派早已借‘反逆’之名,铲除我们后族势力。女儿前日对接后周女辅营,林阿夏皇后已承诺,若战事再起,女辅营的蕙风司会在我亲周派控制区域增设医护点,为我军提供战地急救支援,这对我们而言,便是实打实的助力。”
她看向两侧的大臣,声音掷地有声:“诸位大人,璟派耶律璟嗜杀成性,南征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的扩张野心,一旦开战,辽境百姓必将流离失所,军需粮草耗费巨大,我朝国力本就不及后周,若再与后周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而亲周派与后周合作,并非臣服,而是借力打力——借后周之力制衡璟派,借互市之利充盈国库,待我们根基稳固,再图长远,这才是保全辽朝、保全诸位大人身家性命的上策。”
耶律屋质适时上前躬身行礼,声音沉稳:“两位公主所言极是。臣以为,萧皇后当初与后周合作,便是看清了璟派的威胁,如今若骤然反目,不仅会失信于后周,更会让亲周派内部人心涣散。前日北狄亲周派首领拓跋思恭已派人送来密信,愿与我亲周派联手,共同抵御璟派与北狄反周派的勾结,若我们能联合后周、北狄亲周派,三方形成掎角之势,璟派便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耶律休哥厉声反驳,上前一步,铠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耶律屋质,你倒是打得好算盘!借后周之力?不过是引狼入室!后周整合故土后,国力日渐强盛,柴宗训亲率大军南下灭唐,如今又吞并北汉、吴越,其野心昭然若揭。今日与他合作,明日他便会挥师北上,踏平我辽朝疆土!萧皇后与璟派合作,才是明智之举——联手北狄反周派,南北夹击后周,趁他根基未稳,夺取中原沃土,这才是辽朝的出路!”
殿内瞬间陷入争执,亲周派与璟派大臣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萧绰坐在御座上,依旧斜倚着,指尖敲击扶手的节奏渐渐加快,眼底的神色愈发复杂——她自然知道耶律延寿女姐妹所言非虚,与后周合作,确实能暂时稳住局面,制衡璟派;可她也忌惮后周的强盛,怕今日的借力,会变成明日的养虎为患。
耶律延寿女看着母亲阴晴不定的神色,放缓了语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母亲,女儿知道您是为了后族,为了辽朝。可如今的局势,容不得我们反复无常。当初与后周合作,我们收获了粮草、情报,收拢了人心;如今若背弃盟约,不仅会失去这一切,更会让我们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璟派信不过,后周虽有野心,却尚需我们牵制璟派,这便是我们的筹码。”
她走到御座旁,轻轻握住萧绰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递过去:“女儿愿亲自前往后周代州,与柴宗训陛下当面洽谈盟约细节,确保后周不会借机渗透我辽朝势力;观音女留在上京,监控璟派动向,联络宗室势力。母亲只需坐镇中枢,借后周之力打压璟派,待我们掌控朝政,再与后周划定疆界,互不侵犯,岂不是两全其美?”
耶律观音女也上前,跪在殿前:“母亲,姐姐所言甚是!女儿愿以性命担保,后周此次合作并无恶意,若有变故,女儿愿承担一切后果。恳请母亲以辽朝百姓为重,以后族安危为重,切莫与璟派勾结,走上战火纷飞的绝路。”
殿内的争执渐渐平息,大臣们的目光都落在萧绰身上,等待着她的最终决策。烛火摇曳,映得她的眼神忽明忽暗,指尖的敲击声终于停下。
她轻轻抽回手,坐直了身子,眼底的游离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锐利与决断,只是这份决断里,依旧藏着几分权衡:“延寿女,你即刻启程前往代州,与柴宗训洽谈盟约,但需谨记,边境主权不可让,互市通商需对等,后周不得干涉我辽朝内政,若有一条逾越,盟约即刻作废。”
“是,女儿遵旨!”耶律延寿女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躬身行礼。
萧绰又看向萧挞凛:“你率五千私兵,护送延寿女前往代州,沿途严密戒备,防范璟派与北狄反周派的偷袭;同时,派人暗中联络璟派韩匡嗣,就说我愿考虑合作,但需璟派先拿出诚意——击退北狄亲周派,夺取云州边境控制权,否则一切免谈。”
萧挞凛躬身应道:“臣遵旨!”
殿内的大臣们皆是一愣,没想到萧绰依旧保留着与璟派勾结的退路,亲周派的大臣面露担忧,璟派的耶律休哥却神色稍缓。
萧绰扫过众人,语气冰冷:“本宫做事,向来留有余地。与后周合作,是为了制衡璟派;与璟派周旋,是为了防范后周。这天下棋局,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唯有审时度势,反复权衡,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站起身,走到殿外,寒风拂过衣袍,猎猎作响。天际的乌云沉沉压下,像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她望着北方的草原,眼底的锋芒愈发浓烈——不管是后周,还是璟派,都不过是她棋盘上的棋子,最终的赢家,只能是她萧绰,只能是她辽朝后族。
耶律延寿女看着母亲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眼底却闪过一丝坚定。她知道母亲的反复无常,也知道此行的凶险,但只要能稳住与后周的合作,制衡璟派,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她也必须走下去——为了辽朝的安稳,为了骨肉的团聚,更为了这乱世棋局里,一丝难得的和平曙光。
耶律观音女走到姐姐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姐妹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辽宫的议事落下帷幕,可辽朝的命运,依旧悬在萧绰反复无常的立场上,悬在这乱世的烽火硝烟里,不知终将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