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裹挟着寒刃般的凉意,刮过洛阳城南的破庙,瓦片上的积雪簌簌坠落,掩盖了庙外悄然聚拢的禁军脚步声。秦砚一身玄甲,腰间佩刀寒芒毕露,眼神如鹰隼般锁定庙门,指尖轻抬,身后的禁军立刻屏住呼吸,弓上弦、刀出鞘,只待一声令下便破门而入。
殿内的炭火已燃至灰烬,余温渐散,林阿夏靠在软榻上,额角的冷汗刚被拭去,又有新的细密汗珠渗出来。腹部的坠痛虽不如方才剧烈,却像潮水般反复袭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只能紧紧攥着锦被,指节泛白。
“娘娘,喝口水缓一缓吧。”青黛端着温茶,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眼眶泛红,“太医说您得保持心绪平和,可您这心里,哪一刻能放下宫外的事?”
林阿夏勉强喝了两口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焦灼。她能清晰地听到殿外风雪中夹杂的马蹄声,能猜到秦砚此刻正在城南围剿内鬼,更能想到柴宗训此刻定然坐镇皇宫,目光紧盯着城南的方向,丝毫不敢松懈。
“我放不下……”她轻声开口,声音微弱却带着执拗,“那些人藏了这么久,就是等着元宵夜发难,若秦砚失手,若有漏网之鱼,不仅百姓要遭难,皇宫……你我和孩子,都难逃一劫。”
话音未落,腹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胎动,像是小小的拳头狠狠砸在她的肚皮上,紧接着是一连串急促的蹬腿,力道之大,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身体猛地弓起。
“娘娘!”青黛吓得连忙扶住她,声音都在发颤,“是不是孩子又不安分了?我这就去请太医!”
“别……”林阿夏拉住她,气息不稳,“不用去,是我心绪太乱,惊扰到他了。”她缓缓放平身体,颤抖着将掌心覆在隆起的腹部,指尖轻轻摩挲,“乖,别闹,外面在清理坏人,很快就好,娘会护着你,爹也会护着我们……”
可腹中的小家伙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焦虑,胎动愈发剧烈,像是在抗议这动荡的夜,又像是在回应庙外的厮杀。林阿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每一次翻身、每一次蹬腿,那股鲜活的力量透过屏障传来,既让她心头泛暖,又让她无比恐慌——她怕这血雨腥风的夜,会真的惊扰到腹中的安稳。
城南破庙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满殿的狼藉。南唐密探首领面色狰狞,手里攥着一把短刀,身后的余党要么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要么握紧兵器,眼神凶狠地盯着庙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杀意。
“都别怕!大周禁军又如何?咱们手里有火油,有炸药,只要他们敢进来,咱们就同归于尽!”首领嘶吼着,试图稳住人心,“只要撑到元宵夜,只要能烧了朱雀大街,能冲进皇宫刺杀皇后和陛下,咱们就算死,也能拉着大周陪葬!”
“轰——”
话音刚落,庙门便被禁军一脚踹开,木屑飞溅,秦砚率先冲了进来,佩刀劈出一道寒光,直取首领面门:“死到临头还敢猖狂!拿下!”
禁军蜂拥而入,刀光剑影瞬间交织,金属碰撞的脆响、惨叫声、怒喝声冲破风雪,在夜色中炸开。秦砚身手利落,刀刀致命,玄甲上很快溅上了斑驳的血迹,他却丝毫未顾,目光死死锁定那几个攥着火油桶的密探——一旦火油点燃,不仅破庙会化为火海,周边的民房也会遭殃。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点燃火油!”秦砚厉声喝道,身形如箭般窜出,一刀挑飞其中一人手里的火油桶,桶身落地,黑色的火油汩汩流出,浸湿了地面的干草。
混乱中,一名漏网的密探趁乱钻出后窗,翻上墙头,眼看就要遁入风雪夜色。秦砚眼疾手快,反手将腰间的短匕掷出,短匕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刺穿了那人的小腿,惨叫声中,那人从墙头坠落,被随后赶来的禁军按住。
庙内的厮杀渐渐落下帷幕,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血腥味混杂着火油味,顺着风雪飘向远方。秦砚收刀而立,玄甲上的血迹已经冻结,他喘了口气,眼神依旧锐利:“清点人数,确认无漏网之鱼!另外,派人通知陛下,城南内鬼已清剿完毕!”
皇宫寝殿内,林阿夏正强撑着听暗卫汇报前线战况,当听到“秦砚大人已攻破破庙,内鬼尽数伏诛,无一人漏网”时,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长舒一口气的瞬间,腹部的坠痛突然急剧加剧!
“呃——”她猛地捂住肚子,身体蜷缩成一团,冷汗瞬间浸透了凤袍,连声音都带着哭腔,“疼……好疼……”
腹中的胎动也跟着变得狂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裹挟,每一次挣扎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林阿夏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层包裹着孩子的屏障在剧烈收缩,像是随时都会撑不住。
“太医!快传太医!”青黛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扶住林阿夏摇晃的身体,一边朝着殿外嘶吼,声音穿透风雪,惊醒了守在殿外的宫人。
刚处理完皇宫防卫部署的柴宗训,脚步匆匆地赶回寝殿,刚踏入殿门,就看到林阿夏痛苦蜷缩的模样,心瞬间揪紧,快步冲到榻边,颤抖着握住她的手:“阿夏!怎么了?是不是孩子出事了?”
“陛下……疼……孩子他……”林阿夏艰难地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能感受到腹中的躁动越来越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我好怕……”
“别怕!朕在!太医马上就到!”柴宗训紧紧抱住她,大手隔着衣料贴在她的腹部,试图传递温暖,可掌心下的胎动剧烈得让他心惊,“孩子,听话,别折腾你娘,父皇回来了,危险已经解除了,乖……”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连带着气息都在颤抖。他不怕沙场厮杀,不怕朝堂纷争,不怕内鬼作乱,可此刻,看着林阿夏痛苦的模样,感受着腹中狂暴的胎动,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怕得浑身发软——他怕失去她,更怕失去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太医提着药箱,跌跌撞撞地冲进殿内,连行礼都顾不上,立刻跪在榻边为林阿夏诊脉。指尖触及脉搏的瞬间,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双手都在微微颤抖:“陛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胎动过于剧烈,胎气涣散,怕是……怕是要早产!”
“早产?”柴宗训瞳孔骤缩,声音陡然拔高,“不行!绝对不行!她才孕七月,孩子还没足月,怎么能早产!太医,你必须稳住!必须保住她们母子!”
“臣……臣尽力!”太医咬牙,快速打开药箱,取出银针,手忙脚乱地在林阿夏的穴位上施针,“快!取安胎汤药来!要滚烫的!再拿姜片来,给娘娘捂在脚心!”
殿内瞬间乱作一团,宫人们各司其职,脚步声、器物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却盖不住林阿夏压抑的痛哼声,盖不住柴宗训焦急的安抚声,更盖不住腹内那股仿佛要冲破一切的躁动。
我在她的腹内,被剧烈的收缩裹挟着,像是身处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倾覆。那股熟悉的滞重感再次袭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裹着我的屏障越来越紧,让我呼吸困难,只能拼命地蹬腿、挣扎,却反而让她的痛感愈发剧烈。
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能感受到她掌心的颤抖,能感受到那个抱着她的男人身上的恐慌——他的手很暖,却在不停地发抖,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哽咽,像是怕一碰就会失去我们。
“阿夏,撑住!”柴宗训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泪水落在她的脸颊上,与她的冷汗交融,“再撑一会儿,药马上就来,针马上就起效,你和孩子都要好好的,咱们还要一起看大周的盛世,还要一起看着孩子长大,你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林阿夏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依旧能看清他眼底的猩红与慌乱。她想笑,却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我撑得住……孩子也撑得住……我们都要……陪着你……”
安胎汤药很快端了上来,黑漆漆的药汁冒着热气,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柴宗训亲自舀了一勺,吹得温热,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嘴边:“阿夏,喝下去,喝了药就好了,听话。”
林阿夏闭了闭眼,忍着反胃的不适感,一口一口地将汤药喝了下去。苦涩的药味在口腔中蔓延,刺激得她胃里翻江倒海,可她死死忍住,没有吐出来——她知道,这碗药,是她和孩子的希望。
随着汤药入腹,随着银针的药力渐渐起效,腹部的坠痛终于缓缓减轻,胎动也渐渐平缓下来。我不再拼命挣扎,只是蜷缩着身体,感受着她渐渐平稳的心跳,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感受着殿内渐渐平息的慌乱。
柴宗训趴在她的腹部,耳朵紧紧贴着衣料,听着腹中微弱却平稳的胎动,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泪水再次滑落,带着后怕与释然:“没事了……终于没事了……阿夏,孩子没事了……”
林阿夏虚弱地笑了笑,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微弱却带着安心:“我说过……我们都会陪着你……”
窗外的风雪彻底停了,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元宵夜的危机已然解除,城南的血腥味被风雪吹散,洛阳城渐渐从沉睡中苏醒。
可林阿夏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南唐余孽虽除,北狄的威胁仍在,契丹的铁骑还在边关虎视眈眈,大周的根基尚未稳固,她和孩子,还有他,未来要面对的风雨,还有很多很多。
她轻轻抚着腹部,指尖划过那片温热的肌肤,感受着腹中孩子微弱的胎动,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别怕,风雨再烈,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同心,就没有撑不过去的难关。
大周的黎明,终将在我们的守护下,破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