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勒进四肢与脖颈的痛感,是孙悟空恢复意识时的第一感知。
每一节链环都泛着暗红,仿佛刚从岩浆里捞出来,死死嵌进皮肉,将体内残存的能量死死压制。
四周是汹涌的火焰,没有噼啪的声响,只有无声的灼烧,热浪如同实质的鞭子,一遍遍抽打着他的躯体,连呼吸都带着滚烫的痛感,喉咙干涩得像是要裂开。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如同灌了铅,意识在混沌中沉浮,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昏迷前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闪回:元气炮的蓝色光束撕裂天际,魔种们惨叫着化为灰烬,牛魔转身逃离的背影……每一幕都像钢针,扎得他心口发紧。
“终究是……输了。”
微弱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无力。他以为自己能带着魔种们冲出一条生路,以为兄弟同心就能对抗一切,可到头来,却是众叛亲离,一败涂地。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沉沦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脑海深处响起,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遍遍冲刷着他混沌的思绪。
“你这猴头,怎如此贪睡。”
是师父的声音?
孙悟空猛地一怔,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这个声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年在山中修行,师父总是这样唤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可他不是早就被师父赶下山了吗?那天师父背对着他,让他“下山去,莫再回头”,语气决绝,没有丝毫挽留。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起那个背影,心里既有委屈,又有不解,却从未敢真的回去寻师父。
“师父……”他在心中喃喃呼唤,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醒了便过来,别在那里磨磨蹭蹭。”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孙悟空迟疑了一下,试着调动体内的能量,却发现经脉被铁链的灼热之力封锁,根本无法运转。
他想挪动身体,四肢却被铁链死死锁住,动弹不得,只有意识能够自由活动。他索性闭上眼,集中精神,顺着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眼前不再是火焰汹涌的地底囚笼,而是一片白茫茫的空间,没有边际,没有声响,只有无尽的虚无。
他试着向前迈步,脚下没有实质的触感,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移动。每走一步,脑海中那些负面的情绪就淡了几分,心口的压抑也渐渐消散。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人盘腿坐在虚空中,面容清俊,眼神平和,正是他的师父社畜武。多年未见,师父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却又深不可测的模样。
孙悟空的眼眶瞬间红了,积攒在心中的委屈、不甘、迷茫,在看到师父的那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与虚无的空间碰撞,却仿佛传来了实质的声响。他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哽咽:“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不要我了吗?当年你赶我下山,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
社畜武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责备,没有不满,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哦,我何时说过不要你吗?”
“可是,”孙悟空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当年明明是你赶我下山。”
社畜武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我让你下山,不等于我不要你了。”
孙悟空沉默了。
“那你为什么不帮我呢?”孙悟空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师父,以你的实力,只要你肯出手,我们一定不会输,魔种们也不会遭受这么大的伤亡。你明明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为什么偏偏袖手旁观?”
他一直想不明白,师父既然认他这个徒弟,为什么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始终没有出现。
社畜武的眼神微微一动,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觉得我应该帮你吗?我自己就是人类,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这场战争,从来都不是你一个人的战争,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左右的,这是两个种族的纷争。”
“人类与魔种,现在积怨已深,不是靠我一人之力就能化解的。我若是帮了你,只会加剧两个种族的矛盾。而且,你要明白,真正的自由,不是靠别人施舍的。想要让魔种摆脱奴役,想要让两个种族和平共处,最终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去争取,去谈判。”
“我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这次我帮你打赢了人类,下次呢?下次还会有新的人类领袖站出来奴役魔种,还会有新的战争爆发。只有让你自己真正成长起来,让魔种真正强大起来,让人类真正认识到魔种的价值,这场纷争才能真正结束。”
孙悟空静静地听着,心中的疑惑渐渐消散。
“你觉得你这么做值吗?”社畜武话锋一转,再次问道,眼神紧紧盯着孙悟空,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孙悟空沉默了。值吗?他不知道。这场起义,他付出了太多,失去了太多。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自己也被关在这火焰山底,承受着烈火焚身之痛。
“放弃山上安逸的生活,为了两个朋友,我尚且理解。”社畜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好奇,“后面你是为了什么要去起义呢?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偏偏要扛起这份责任,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孙悟空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最初,我只是想救下八戒和牛大哥,找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安稳度日。可是,我看到了太多被人类奴役的魔种,他们每天都在做着最苦最累的活,吃着最差的食物,稍有不从就会遭到毒打,甚至丢掉性命。他们世世代代都活在人类的压迫下,连抬头看看天空的自由都没有。”
“可是它们还是为了生存背叛了你。”社畜武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惋惜,“牛魔带队溃逃,让魔种军心大乱,最终导致起义失败;八戒也躲了起来,没有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他们可是你最初的目标,是你最信任的两个朋友,都背叛了你,你还觉得有救其他魔种的必要吗?或许,在他们心里,所谓的自由,根本比不上眼前的生存。”
孙悟空的眼神黯淡了一下,牛魔逃离的背影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让他心口一阵刺痛。但他很快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不信,他们一定事出有因。牛大哥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他当初冲在最前面,为了保护魔种,受了那么多伤,怎么可能轻易背叛?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或者是被人类算计了。”
“还有八戒,他虽然贪吃偷懒,却重情重义。他不是躲了起来,他一定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我相信他们,就算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起义,还是会选择帮助那些被压迫的魔种。我无法躲在山上,心安理得地过着安逸的生活,看着其他魔种被人类奴役。”
社畜武看着他坚定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唉,痴儿,真是个死心眼。”语气里虽然带着一丝无奈,却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也罢,你既然已经想清楚了,那我就再帮你一把。”
“我传你一本炼体诀,正好适合在这火焰山底修炼。这里的火焰虽然凶险,却能淬炼你的肉身,提升你的修为。你可以借助火焰的力量,运转功法,不仅能抵御火焰的灼烧,还能突破当前的境界,甚至能适应这里的环境,然后挣脱铁链的束缚。”
“不过,这本功法修炼起来极为痛苦,需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煎熬,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魂飞魄散。你确定要修炼吗?”社畜武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语气凝重地问道。
孙悟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我确定!只要能变强,只要能为魔种们争取自由,再大的痛苦我都能承受!”
社畜武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那这功法就交给你了。功法的口诀和运转之法,我已经传入你的脑海中,你自行领悟便可。”
话音刚落,孙悟空就感觉到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正是《焚天炼身录》的口诀和运转之法,晦涩难懂,却又仿佛与生俱来,一点即通。
“后面的路,你好自为之。”社畜武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语气也越来越淡,“记住,真正的强大,不仅在于修为的高低,更在于内心的坚定。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
“对了,还有一件事。”社畜武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八戒没有躲起来,他在四处找你。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召集失散的魔种,还硬闯了倒悬天,只为了打听你的下落。你若能出去,记得去找他。”
说完这句话,社畜武的身影彻底消散在虚无的空间里,只留下孙悟空一个人跪在原地。
孙悟空愣了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八戒,果然没有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