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内,青砖铺就的大堂空旷而阴冷。
魏明三人一猫被带至此处时,已有数十名商贾模样的男女静立两侧,皆是昨日入城的外来者。
护卫队逐一盘问,验过官碟、货单后,便挥手放人。
一日下来,大堂内人影渐稀,最终只剩下魏明一行仍立于中央。
城主蚕观弈高坐主位,墨绿长袍上的银丝蚕纹竟随他的呼吸起伏。
每当指尖叩击扶手,就有几根丝线从绣纹中探出须爪,又迅速缩回,发出沙沙的啃噬声。
他眯眼打量着魏明,声音低沉:“驿站的命案,可是你们犯下的?”
护卫队长蚕韧上前一步,腰间银丝短刀嗡鸣:“若老实招认,可免皮肉之苦。否则……”
魏明神色未变,目光平静地迎上蚕观弈的视线:“桑蚕城是尸魂界的地盘,你们可认识她?”
他侧身,指向一旁的白七七。
蚕观弈与蚕韧对视一眼,眉头微皱。
白七七素衣而立,面容清秀,看起来不过是个寻常女子。
蚕韧冷笑:“认不认识她,与命案有何干系?”
魏明不再多言,忽地伸手从白七七腰间摘下两物……
一枚裂纹斑驳的青铜收魂令。
一柄通体漆黑的魂尺。
“那你们可认识尸魂界的收魂令与魂尺?”魏明声音不疾不徐,却如惊雷炸响。
他突然将魂尺掷向城主案几,“铮”的一声尺尾插入木案三寸,尺身上血色纹路如活蛇游动。
蚕观弈袖中窜出三条金蚕扑向魂尺……这是历代城主验证尸魂界信物的方法。
下一秒,金蚕刚触到尺身便惨叫着化为金色脓血,脓血又被尺面吸收,凝成“尸魂敕令”四个古篆。
蚕观弈瞳孔骤缩,猛地从座上站起!
收魂令也就罢了。
魂尺惊现“尸魂敕令”后,那表面隐有血色纹路流转,分明是尸魂界高阶收魂使者方能持有的“玄煞魂尺”!
此等人物,莫说桑蚕城,便是尸魂界各殿督主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蚕韧脸色剧变,下意识后退半步,腰间银丝短刀竟“咔”地裂开一道细缝。
大堂内一片死寂。
魂尺突然发出鬼哭般的嗡鸣,白七七垂落的发丝无风自动。
露出左耳后那道暗紫色的“冥”字烙痕……尸魂界收魂使者的独有标记。
她抬眼的瞬间,大堂所有灯笼里的蚕虫光源同时爆裂,黑暗中有无数亡魂的虚影在她身后闪现。
“蚕城主,”她的声音带着三重混响,像是三个时空的收魂使在同时开口,“你确定要验我的令?”
蚕观弈袍角突然自燃起幽绿色火焰,他惊恐地拍打却无法熄灭……这是触碰过禁忌魂魄才会沾染的冥火。
季云舒的齿轮瞳孔突然逆向旋转,城主脖颈的蚕丝纹路在不断地收紧。
“蚕城主,”她突然轻笑,“你献给蚕母的第一个祭品……是自己亲妹妹吧?”
整个大堂的空气瞬间凝固。
蚕韧的银丝刀突然调转方向,险些刺入自己咽喉……这是轮回印对背叛者的诅咒感应。
黑猫蹲在她肩头,尾巴尖轻轻一甩,心中暗嗤:“现在知道怕了?”
蚕观弈额角渗出冷汗。
他忽然想起凤掌柜今晨递来的密报……有蚕客居新入住的三人中,那女子腰间令牌碎裂时曾渗出黑烟……
如今想来,那分明是收魂令感应到邪祟时的反应!
“原、原来是收魂使者驾临……”
蚕观弈强挤出一丝笑,声音却干涩如砂纸摩擦,“桑蚕城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使者恕罪!”
魏明收起魂尺,神色淡漠,目光却如刀锋般扫过蚕观弈的脸:“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蚕观弈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脸上堆起殷勤的笑,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收魂使者大人既然驾临桑蚕城,驿站命案之事,还望大人能出手相助……”
魏明眉头微蹙。
他本想拒绝,可脑海中忽然闪过城外那片诡异的桑林,以及桑叶背面密密麻麻的瞳孔纹路……
这与梅关镇“海嫁衣”事件中的某些征兆何其相似。
若是空间之轮真的流落在此……这可关乎到小满、麦冬、林雪和赵舒年的下落。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白七七,见她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魂尺上的裂痕,便知她也有所察觉。
“收魂使者既然来了,”魏明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命案之事,她自然会接手。”
白七七闻言,睫毛轻颤。
她明白魏明这是要趟这浑水了,但眼下形势,想全身而退已无可能。
她抬眸看向蚕观弈,声音清冷:“带路吧。”
“是是是!”蚕观弈如蒙大赦,连忙示意蚕韧上前引路。
护卫队长蚕韧脸色阴晴不定,腰间银丝短刀仍在微微震颤。
他深深看了白七七一眼,转身朝外走去:“大人,请随我来。”
凤掌柜不知何时站在廊柱旁,她掌心的蚕茧此刻已呈淤血色,表面每隔三息就鼓起一个气泡。
气泡炸裂时溅出的不是液体,而是细如发丝的尖叫。
她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季云舒走在最后,齿轮左瞳微微转动,将凤掌柜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黑猫蹲在她肩头,尾巴不安地甩动:“那女人手里的茧……”
“嗯,”季云舒轻声道,“在吸食什么。”
街道上,暮色渐沉。
桑蚕城的灯笼次第亮起,可今日的光晕却比往常更加粘稠,照在青石板上竟泛着血色。
行人纷纷避让,可他们的眼神却黏在白七七身上,仿佛在看某种稀世珍宝。
蚕韧带着众人拐过几条街巷,最终停在一座灰瓦建筑前。
驿站大门洞开,里面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死者就在里面,”蚕韧的声音有些发紧,“全身……缠满了蚕丝。”
白七七指尖的魂尺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尺身上的黑色纹路如活物般游动。
她与魏明对视一眼,抬脚踏入驿站……
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扑面而来。
黑暗中,隐约可见一具人形轮廓被悬挂在梁上,无数蚕丝从天花板垂落,将尸体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茧。
更诡异的是,那些蚕丝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时不时泛出莹莹微光。
季云舒的齿轮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普通的蚕丝。
每一条丝线上,都缀满了米粒大小的……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