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鹅黄色碎花棉袄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柔和,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青春明媚的气息之中。
最让韩远山和吴蓉移不开眼的,是她眉宇间那股子神采。
不再是记忆中那份挥之不去的羸弱与依赖,而是充满了蓬勃的活力与一种经过历练后的从容。
“这…这是咱们安安?”
吴蓉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颤抖着手拿起那张单人照,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照片上女儿的脸庞,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但这次是纯粹的喜悦和激动。
“她脸色怎么这么好?看着比在家的时候还精神!还有这衣服,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会打扮了?真好看。”
韩远山也是心潮澎湃,他拿起那张合照,目光在女儿和儿子脸上来回逡巡,尤其是女儿那灿烂的笑容和明亮的眼神。
让他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欣慰和酸楚交织着涌上心头。
他重重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段时间来的担忧都吐出去,声音沙哑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轻松:
“好、好!真好!看来这两个孩子,在那边是真的适应了,安安这身体倒像是因祸得福了。”
他指着照片上女儿红润的脸颊和带笑的眼睛,“你看她这精神头,哪还有半点以前病怏怏的样子?还有安珩,也壮实了,像个男子汉了!”
这两张照片,比任何家书上的文字都更有说服力,直观地消除了夫妻二人心中最大的隐忧。
吴蓉将两张照片紧紧捂在胸口,又哭又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安安是最坚强的。老韩,快!把照片带上,一起去给爸妈看!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韩远山和吴蓉带着年礼和那个宝贝包裹,一路踩着积雪来到了守卫森严的军区大院。
许是心情太过激荡,平日里颇为低调的夫妻俩,这回罕见地有些“张扬”。
路上碰到相熟的邻居或老战友打招呼:
“老韩,吴主任,这是去老爷子家过年啊?哟,这拿的什么,这么大包?”
韩远山立刻挺直腰板,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拍拍那硕大的包裹,声音洪亮:
“嗨,没什么!就是我家安安和珩珩,从黑省乡下寄回来的一点土特产!这孩子,非说惦记我们,那么远的路,也不知道费了多大劲!”
吴蓉也在一旁笑着补充,语气里满是骄傲:“是啊,刘大姐,你说这孩子,自己在那头吃苦,还总想着我们。这不,还给我们织了围巾,给老爷子老太太织了手套护膝,真是……”
一路走,一路几乎逢人便要“不经意”地炫耀一番,收获了不少羡慕和称赞的目光,夫妻俩心里那叫一个舒坦,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等终于走到韩老爷子那座带着小院,门口有哨兵站岗的二层小楼前时。
两人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就看到韩天石穿着一身笔挺的旧军装,外面披着将校呢大衣,面容严肃,甚至可以说有些冷峻地站在门口,仿佛等了有一会儿了。
看到儿子儿媳那几乎咧到耳根的笑容和吴蓉怀里显眼的大包裹,韩老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但脸上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威严模样,声音沉稳,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回来了?进来吧。”
说完,率先转身进了屋。
韩远山和吴蓉对视一眼,并没有被老爷子的冷脸吓到。
一进门,韩远山就迫不及待地扬高声音,语气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爸!妈!安安和珩珩从东北寄包裹回来了!老大一个了!”
走在前面的韩天石脚步不停,仿佛没听见。
可就在吴蓉反手刚把厚重的房门“咔哒”一声关严实的瞬间!
走在前面的韩老爷子以与他年龄和身份极不相符的敏捷猛地转过身,刚才那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威严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急切和期盼。
他几步上前,二话不说,几乎是“抢”一般从吴蓉怀里接过了那个大包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同时朝着里屋中气十足地喊道:
“老婆子!快出来!别摆弄你那些花儿了!安安和珩珩寄信和东西回来啦!快!”
那洪亮的声音里,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冷淡?
分明是一个盼着孙儿消息的、再普通不过的祖父。
这前后反差极大的变脸,看得韩远山和吴蓉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果然,在孙子孙女面前,他们家这位威严了一辈子的老爷子,也端不住架子。
屋里正拿着小剪子修剪水仙花的韩奶奶林静姝,一听到老伴这压着嗓子却难掩兴奋的喊声,手里的剪子差点掉了。
她也顾不上什么水仙了,连忙放下东西,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急匆匆地从里屋走出来。
“来了来了!在哪儿呢?安安和珩珩寄什么回来了?” 韩奶奶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和欢喜。
等她走到客厅,就看到自家那一向威严的老头子,正半蹲在地上。
笨手笨脚却又无比专注地试图解开那个大麻袋包裹上的绳结,嘴里还不住地念叨:“这绳子系得还挺紧……”
而儿子和儿媳则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憋不住的笑意。
“妈,您看爸,刚才在门口还跟我们板着脸呢,门一关就原形毕露了。” 吴蓉笑着上前挽住婆婆的胳膊,语气亲昵地“告状”。
韩奶奶嗔怪地拍了儿媳一下,眼里却全是笑意,目光也牢牢锁在那个包裹上:“你爸就那样,死要面子!快,远山,别光看着,帮你爸把绳子弄开!”
韩远山这才笑着上前,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利落地割断了绳结。
麻袋口一开,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
韩奶奶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吴蓉特意放在最上面、用软布仔细包好的小包裹。
她伸手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副织得厚厚实实的毛线手套和一对更厚实的羊绒护膝,针脚细密,颜色是沉稳的深灰色和藏蓝色,正适合老人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