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前线的冲突,在三长老受伤后并未平息,反而因双方增援不断抵达而愈发紧张。
小规模摩擦几乎每日发生,伤亡数字悄然攀升。
林汝州最终没有亲自前往,一方面是伤势确实拖累,另一方面,族内反对的声音虽被压制,却并未消失,七长老等人称病不出,以沉默表达不满,让林汝州颇感掣肘。
他坐镇后方,不断向前线发出强硬指令,要求寸土必争,但前线士气却因接连受挫和三长老伤退而有些低落。
天玄宗那边,主战派固然气盛,但宗主的态度始终有些暧昧,并未给予前线绝对的开战授权。
双方似乎都卡在一个危险的临界点上,谁都不愿先退,却也都不想承担全面开战的第一击责任。
就在这僵持不下、气氛压抑到极点之时,一个意外事件,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家一支负责向前线运送补给的队伍,在穿越一片复杂山地时,遭遇了天玄宗一支精锐小队的伏击!
护送队伍的林家修士拼死抵抗,依旧损失惨重,物资被劫掠大半,领队的金丹管事重伤逃回,带回了天玄宗修士留下的一句嚣张话语:“林家的东西,也配过云山?”
消息传回林家,举族哗然!
这已不仅仅是边境摩擦,而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劫掠!林汝州暴跳如雷,拍碎了身前的案几,伤势都被气得复发,咳出几口淤血。
“欺人太甚!天玄宗是要与我林家不死不休吗?!”他双目赤红,当即就要签发最高级别的征伐令,调集家族所有可战之力,与天玄宗决一死战!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战火似乎一触即燃的关头,一个身影站了出来。
不是哪位族老,而是少主林宸。
他没有直接闯入议事大殿,而是在殿外求见。
当林汝州强压怒火,阴沉着脸宣他进来时,看到的是一身素服、神情沉痛却异常镇定的儿子。
“父亲!”林宸跪倒在地,声音清晰而有力,“前线噩耗,孩儿亦感同身受,恨不能亲赴战场,手刃仇敌!”
林汝州冷哼一声,正要斥责他此时来此作甚,却听林宸话锋一转:
“然,父亲明鉴!如今战端一开,便是不死不休之局!天玄宗乃东域大宗,底蕴深厚,即便我林家能胜,也必是惨胜!届时家族元气大伤,库房空虚,内忧未平,外患又起,暗指可能的其他敌对势力落井下石,恐有倾覆之危!”
“更何况,”林宸抬起头,目光直视林汝州,“伏击我补给队,行事如此卑劣嚣张,未必是出自天玄宗宗主本意!更像是其内部主战派擅自行事,意在激怒我林家,拖宗主下水,逼其全面开战!若我林家此时雷霆反击,正中其下怀!”
这番话,条理清晰,切中要害,尤其是点出了内忧未平,外患又起和天玄宗内部矛盾两点,让盛怒中的林汝州都不得不为之停顿,脸色变幻。
殿中几位尚未被林汝州完全排除的核心长老,闻言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少主此言,并非怯战,而是清醒地看到了全面开战的巨大风险。
林汝州死死盯着儿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依你之见,该如何?难道我林家就要忍下这奇耻大辱不成?!”
“忍,自然不能忍!”林宸斩钉截铁,“但报复,未必只有全面开战一途!孩儿近日潜心研究云山矿务,有一策,或可既挽回损失、维护尊严,又可避免家族陷入万劫不复之战火!”
他不再犹豫,将之前那份卷宗的核心思想,结合当前最新局势,清晰地阐述出来:
“天玄宗内部亦有分歧,其宗主未必愿战。我可派密使,绕过其前线主战派,直接与其宗主或核心主和派接触,提出我方方案搁置核心争议区,先行联合勘探开发缓冲地带富矿,利益按投入与贡献分成。”
“同时,严正要求天玄宗就伏击事件交出凶手、赔偿损失,并将其作为开启谈判的前提条件!若其宗主有意平息事端,必会严惩内部激进分子以作交代!如此,我林家既得了里子,也得了面子,更可借机分化天玄宗内部,使其主战派失势!”
“而若其宗主一意孤行,拒绝谈判,那便是我林家占尽道理,届时再战,亦可凝聚全族之心,争取外界同情!且经过此番交涉拖延,我方可更充分备战,而非仓促应战!”
林宸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逻辑缜密,步步为营,将一场可能毁家灭族的危机,导向了一条风险可控、甚至可能反败为胜的道路!
殿中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位年轻少主展现出的格局、胆识与谋略所震撼,这与族长一味强硬的姿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汝州脸色阴晴不定。
儿子的方案,几乎全盘推翻了他之前的决策,这让他极为难堪。
但理智告诉他,林宸说的……很有道理。尤其是在家族当前内忧外患、他自己也伤势未愈的情况下,全面开战,胜算几何?后果如何?他其实并无绝对把握。
那份被锁入密室的卷宗内容,再次浮现在他脑海。原来宸儿早已深思熟虑……
“此策……何人可为使?”林汝州终于开口,语气虽冷,但已不再是纯粹的暴怒。
“孩儿愿往!”林宸毫不犹豫,朗声道,“孩儿身为林家少主,身份足够代表家族,却又不会如父亲或诸位长老亲临那般引人注目、易遭主战派暗算。且孩儿对此方案最为熟悉,定当竭尽全力,维护家族利益!若事不成,孩儿甘受任何责罚!”
他这是要将自己置于险地,同时也要将这场外交斡旋的功劳或罪责,牢牢绑在自己身上。
林汝州深深地看着跪在下面的儿子,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有惊讶,有审视,有疑虑,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儿子已然能够独当一面的震动,以及某种权力被分薄、光芒被掩盖的不适。
沉默良久,就在气氛几乎凝固时,一位素来中立、德高望重的族老缓缓开口:“族长,少主之策……老朽以为,值得一试。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少主勇气可嘉,且思虑周全,或可为我林家另辟蹊径,避免一场浩劫。”
有了人带头,其他几位原本就倾向谨慎的长老也纷纷附和。
毕竟,谁都不愿看到家族真的陷入血战。
压力,来到了林汝州这边。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惯有的冷厉与决断。
“准!”他沉声道,“林宸,本座给你十日时间!携带方案,秘密前往天玄宗,与其宗主或核心长老接触!记住,你代表的是林家!若谈判成功,记你大功!若失败……或是丢了林家脸面,两罪并罚,绝不姑息!”
“是!孩儿领命!定不负父亲与家族所托!”林宸重重叩首,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与坚定。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母亲之前的引导和那及时的卷宗,起到了关键作用。
消息很快通过隐秘渠道传出。
林宸将以少主身份,秘密出使天玄宗,尝试谈判解决云山争端!
此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在原本紧绷的局势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林家内部,有人振奋,认为少主有勇有谋,也有人冷笑,觉得少主年轻气盛,此行凶多吉少。
天玄宗那边得到风声,自然是听云阁泄露的,主战派暴跳如雷,认为这是林家的缓兵之计或挑衅,而主和派则精神一振,看到了和平解决的曙光,开始积极活动。
沈若在幻影盟得知消息,轻轻吐出一口气。
宸儿,终于走到了台前,抓住了这个用风险换取巨大声望和影响力的关键机会。
她立刻传讯陆魁,调动听云阁最精锐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为林宸的此次秘密出使提供情报支持、路线安全保障,并暗中协助他与天玄宗内部主和派建立联系。
同时,也要制造一些意外,让天玄宗主战派在某些关键时刻恰好无法干扰谈判进程。
一场关乎林家未来走向、甚至中州西域格局的外交暗战,就此拉开序幕。
而年轻的林家少主,将独自面对西域宗门的滔天压力与内部暗流,他的表现,将决定许多人的命运。
远在赤岩城的沈若,目光遥望东方,心中默念:宸儿,娘能为你铺路,但接下来的路,需要你自己去走,展现出你的光芒吧,让所有人看到,谁才是林家真正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