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的突击检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让陈晓深感身边环境的险恶。他刚刚勉强稳住心神,准备去应付机关长的“紧急召见”,后来发现只是小林为了把他从黑木的纠缠中拉出来而编的借口。
一个危机暂时避过了,但另一个致命的压力源又接踵而至。
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他习惯性地绕路经过那个位于法租界的老旧报亭。目光扫过广告牌时,他的心脏再次猛地一沉——那个代表“有信”的极隐秘标记,又出现了!而且这一次,标记旁边,还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代表“最高紧急”的划痕!
军统又在联系他!而且是最紧急的情报需求!
他强作镇定,如法炮制,取回了那个小小的纸卷。回到宿舍,用密写药水显影后,上面的内容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夜莺:东京高层秘传,南进已定,然具体时间不详,或存变数。上峰严令,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于月内获取准确进攻时间表,行动代号或与‘风’有关。此乃决定党国命运之关键,盼不惜代价,完成任务。渔夫。”
月内!获取准确进攻时间表!“不惜一切代价”!
他盯着这几个字,指尖发凉。军统这是疯了?让他去掏日军大本营的命根子,还“不惜代价”——分明是已经急到要拿他当柴火往里填。
命令短促、急切,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戴笠显然也通过其他渠道嗅到了大战将至的气息,但却无法得知最关键的时间点。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夜莺”这颗深埋最久的钉子上。
陈晓感到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
一边是黑木像疯狗一样无处不在的怀疑和审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另一边是来自军统最高层的死命令,要求他获取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日军的最高进攻机密,其防护等级必然是最高级,以他现在的身份,几乎无法直接接触核心计划文件。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能去获取这个情报!一旦他尝试打探,无论成功与否,都极有可能立刻暴露!而且,从战略上,他也不能让军统提前获知确切时间,必须拉美国佬下水才行!
可吐槽归吐槽,但是他清楚这命令的分量,完全无视命令也不行。军统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发出这种指令,说明他们可能已经急红了眼。如果长时间得不到回应,他们可能会判断“夜莺”已失效或叛变,甚至可能采取更冒险的行动,从而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
他必须回应。必须让重庆方面知道事情极度严重,但又不能提供具体时间,同时还要保护自己。
旧的死信箱肯定不能用了。黑木的疯狂审查说明常规渠道可能已经不再安全。他需要启用一条沉睡多年、从未使用过的备用联络渠道。
那条线,是他刚入军统时,早已牺牲的单线上线口头告知他的一个极端情况下的联系方式:通过上海城南一家老字号“墨韵斋”笔墨店,预订一种早已停产的“铁画银钩”墨,并在约定取货时留下鸟爪状暗号。
风险极高。那老掌柜是否还在?渠道是否早已腐烂?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但他已无路可退。现在这个时间段,青帮关系网太容易被反向追踪,唯有这步闲棋,或有一线生机。
他必须赌一把。
第二天,他借口需要购买一些办公文具,去了那家位于南市老城区的笔墨店。店里光线昏暗,散发着陈年墨香和纸张的味道。一个戴着老花镜、须发皆白的老掌柜在柜台后打着瞌睡,像从旧画里走出来的人。
陈晓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状似随意地浏览着柜台里的墨锭,然后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对老掌柜说:“老板,请问还有没有‘松烟古法’制的‘铁画银钩’墨?很多年前用过,印象很深。”而与此同时,他的手指看似随意地在落灰的玻璃柜上画了个复杂如鸟爪的符号。
老掌柜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铁画银钩’?那可是老牌子了,早就没产咯。现在谁还用那种墨啊。”
停顿了下,老掌柜又瞟了一眼陈晓手指在玻璃柜台上画的那个复杂如鸟爪的符号,嘟囔了一句:“如果你真想要的话……你可以到城郊这个地方找找看”顺手在落灰的玻璃柜上写了个地址。待陈晓看完,老掌柜装作不经意地随手把玻璃柜上的“鸟爪”和“地址”给擦掉。
陈晓看着那个地址,心跳如擂鼓——这是新的死信箱?!
陈晓买了支普通毛笔离开。他不确定这是生机还是死路。但他必须做出行动!
当夜,他冒险向城郊备用死信箱投入密信,内容仅一句:
“风暴将至,速做准备,勿再问。夜莺。”
没有时间,没有细节,只有最高警示与最决绝的划界。
这是他目前所能做的极限。
走出阴暗的巷口,夜风冰冷。
“死棋”被他强行走活了一步,但整盘棋,依旧杀机四伏,胜负难料。
重庆方面,会满意这个回复吗?
那个老掌柜,到底是真糊涂,还是深藏不露?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太平洋上的风暴真的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