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山雪峰在朝阳下泛着冷光,雪水顺着渠网蜿蜒入城。渠边的白杨树新叶初展,叶片上挂着细小的水珠,阳光一照,像碎银闪烁。空气里有一丝凉意,混着烤馕的麦香和新茶的清香。
沈砚秋站在市场东侧的丝绸摊前,摊面上铺着几匹不同的丝绸,颜色从月白到绯红,光线下泛着不同的光泽。他伸手轻抚,指尖能感觉到经纬的密度和丝的顺滑。
“丝,要像雪一样净,像水一样顺。”他低声道。
阿罗憾在一旁点头:“可如何让不同语言、不同地方的商人都认可?”
“用眼睛看,用手摸,用标准量。”沈砚秋道。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套细薄的铜尺、一枚小巧的砝码,还有几张刻着不同花纹的竹片。
“这是‘经纬尺’,这是‘丝重码’,这是‘等级竹牌’。”他解释道,“经纬尺量密度,丝重码称重量,等级竹牌定品级。三者合一,便是丝绸的‘身份证’。”
他将铜尺放在丝绸上,轻轻一量,又用砝码称出一段丝的重量,随后取出竹牌,竹牌上刻着“天、地、人”三字,分别对应上、中、下三品。
“天字一品,经纬最密,丝重最足,色泽最匀;人字三品,次之;地字二品,居中。”他道,“此法简单,不需多言,一看便懂。”
几位商人围了上来,有中原的,有西域的,也有来自波斯的。他们轮流用铜尺量,用砝码称,脸上渐渐露出明白的神情。
“此法甚好。”一位波斯商人用生硬的汉话道,“我们国家也有丝,但标准不同。有了这个,交易快多了。”
“这便是我所说的‘看得见的标准’。”沈砚秋微笑。
市场官走了过来,仔细观看后点头:“可立为市场标准。”
白诃黎城主也在一旁观看,他拿起一块天字竹牌,笑道:“天字,当配天山之雪。”
“城主若不弃,可将‘天山雪’定为龟兹丝绸的公用标识。”沈砚秋提议,“凡达到天字标准的丝绸,皆可加盖此标识,以示公信。”
白诃黎点头:“可。”
于是,在市场东侧的石柱上,挂上了一块新的木牌,木牌上刻着“天山雪”三字,下方悬挂着经纬尺、丝重码和三枚竹牌的样品。商贩们纷纷上前比对,市场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统一而直观的标准。
“标准有了,还需让更多人知道。”罗衣道。
“那就办一场‘丝绸映雪’之会。”沈砚秋道,“让丝绸在雪山下、渠水边展示,让人们用眼睛和手去记住。”
当日傍晚,市场东侧搭起了一座临时的台子,台后是一片杏树林,杏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在风中轻轻飘落。台前是水渠,水面映着晚霞,像一条彩带。
“丝绸映雪”之会开始了。几位本地的织女身着传统服饰,手捧丝绸缓缓走过台,阳光从西方斜射,丝绸上的光泽随着步伐变化,像雪山在不同光线下的颜色变化。
沈砚秋站在台中央,手持经纬尺和四重码,向众人演示如何测量和判断。他每演示完一种,便由罗衣翻译成多种语言,确保在场的每一位商人都能理解。
“天字一品,可做贵族礼服;地字二品,可做商旅常服;人字三品,适合日常穿着。”他道,“不同的品级,不同的价格,不同的用途。清楚,明白,公平。”
人群中发出赞叹声。一位粟特商人当场拿出钱袋,购买了两匹天字一品的丝绸,他说:“有了标准,我回去也好向主人交代。”
就在此时,一阵风从杏树林吹来,吹落了许多花瓣,花瓣飘落在丝绸上,像给丝绸盖上了一层花雪。人群中有人惊呼:“丝绸映雪!”
这一幕被白诃黎看在眼里,他笑道:“好一个‘丝绸映雪’。此名可留。”
“不仅如此。”沈砚秋道,“我们还可做一个‘雪印’。”
他取出一枚小巧的铜印,印面上刻着一朵简化的雪花。他将铜印在红色的印泥上轻轻一蘸,然后在一匹天字一品的丝绸边角上按下,一个清晰的雪花印记便留在了丝上。
“此为‘雪印’。”他道,“凡加盖此印的丝绸,皆代表达到天字标准,由市场官与商队共同认证。”
“这便是品牌。”阿罗憾低声道。
“是信任的印记。”沈砚秋回应。
夜色渐深,渠边的灯笼一盏盏亮起,灯光映在丝绸上,丝绸的光泽与灯光交相辉映,显得格外柔和。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口中仍在谈论着“天、地、人”和“雪印”。
罗衣沿着渠边慢慢走,她的心情很轻快。她回头看了一眼市场,那里的灯还亮着,像一颗颗温暖的心。
“你觉得,这会有用吗?”她问身旁的沈砚秋。
“标准,是路;品牌,是桥。”他道,“路通了,桥搭了,人自然会来。”
“可有人不希望路通桥搭。”秦十三在一旁提醒,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就在这时,罗衣注意到不远处的杏树林中有一个黑影闪过,黑影的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她停下脚步,想要看得更清楚,却见那黑影迅速消失在树林深处。
“又是他?”她低声道。
“风会把花瓣吹落,也会把影子吹近。”沈砚秋道,“我们只需把灯点得更亮。”
次日清晨,市场上的丝绸摊前比往日更热闹了。商贩们主动将自己的丝绸拿去比对,符合标准的,便兴高采烈地请市场官加盖“雪印”;不符合的,也并不气馁,而是向织户请教如何改进。
沈砚秋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他知道,自己昨日所做的,不只是建立了一套标准,更是在人们心中种下了一颗信任的种子。
午后,他收到了一封来自疏勒的书信,信中说,疏勒的商人听闻龟兹建立了丝绸标准,很感兴趣,希望能派人来学习。
“桥,开始有人走了。”阿罗憾笑道。
“路,也会越走越宽。”沈砚秋回应。
然而,在市场的一角,一个黑斗篷男子正站在阴影里,远远地望着那块刻有“天山雪”的木牌和那枚小小的铜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随后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