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断肋骨。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黏腻地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她死死盯着那个妆奁缝隙里透出的、幽绿如鬼火的光芒,呼吸都屏住了。
那是什么?生母的遗物?致命的毒药?还是……更危险的东西?
门外看守婆子沉重的鼾声规律地起伏着,像一把钝刀悬在头顶。没有时间犹豫了。她咬紧牙关,用刚刚恢复些许知觉的手臂,支撑着虚软的身体,一点一点向那个破旧的梳妆台挪去。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被呕吐掏空的胃部,带来阵阵痉挛的抽痛。地面上冰冷的灰尘沾满了她汗湿的手心。
终于,指尖触到了梳妆台粗糙的木腿。她喘息着,倚靠着台面勉强坐起,颤抖的手指摸向那道细微的缝隙。指甲用力抠进去,暗格“咔哒”一声轻响,弹开了。
没有机关,没有毒烟。
里面静静躺着一块玉佩。只有半块。
玉佩的材质触手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但边缘断裂处参差不齐,显然是被暴力损毁。玉佩的雕工极其精美,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上面盘旋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异兽,似龙非龙,似蛇非蛇,鳞爪张扬,透着一股古老而诡秘的气息。那幽绿的光芒,正是从异兽微张的口中镶嵌的一颗米粒大小的、不知名的深绿色宝石中散发出来的,光线微弱,却带着一种直透骨髓的寒意。
生母…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小官妾室能拥有的物件!
苏明月的心沉了下去。这半块玉佩非但不是护身符,反而像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它背后隐藏的秘密,恐怕比她即将面对的“活阎王”更加凶险。
她下意识地想将它塞回暗格,装作从未发现。但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玉质时,一股强烈的不甘和狠戾猛地冲上心头。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被当成垃圾一样丢弃?凭什么她连挣扎求生的资格都要被剥夺?
既然已经被推到了悬崖边,那就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哪怕是根带刺的藤蔓!
她猛地将玉佩攥紧,尖锐的断口硌得掌心生疼。那冰冷的绿光似乎渗入了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她迅速扯下内衫一角,将玉佩紧紧包裹,塞进最贴身的小衣暗袋里。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那冰冷的硬物紧贴着心口,像一颗沉默的定时炸弹,也像一枚冰冷的勋章。
就在这时——
“吱呀!”
房门被粗暴地推开,刺目的光线涌入,晃得苏明月下意识眯起了眼。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端着铜盆、捧着廉价脂粉的丫鬟。丫鬟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三小姐,吉时快到了,该梳洗了。”为首的婆子声音平板无波,像是在宣读命令,眼神里没有半分对即将“送死”之人的怜悯。她目光锐利地扫过苏明月惨白的脸和凌乱的衣衫,尤其在看到她嘴角残留的污渍和床边的秽物时,嫌恶地皱了皱眉,却没多问。显然,只要人还能喘气上花轿,其他的都不重要。
苏明月垂下眼睑,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只留下原主惯有的、怯懦顺从的假象。她被粗暴地架起来,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被按在梳妆台前冰冷的凳子上。
铜盆里是冰凉的井水。粗糙的布巾带着冷水狠狠擦过她的脸,试图抹去那些狼狈的痕迹,力道大得几乎蹭掉一层皮。廉价的脂粉带着刺鼻的香味,被胡乱地拍在脸上,试图掩盖那毫无血色的苍白和眼底的乌青。头发被粗暴地梳理、挽起,插上几朵俗艳的绒花和一支份量十足、样式古板的赤金簪子——这大概就是她全部的“嫁妆”了。
整个过程,苏明月如同一个没有知觉的泥塑,任由她们摆布。只有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那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行了,换上吧。”婆子拿起旁边托盘里那件所谓的“嫁衣”。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嫁衣。布料是粗糙的暗红色棉布,洗得有些发白,袖口和领口镶着廉价僵硬的金线,绣着敷衍了事的缠枝花纹。样式更是陈旧不堪,透着一股浓重的樟脑味,显然是压箱底多年、临时翻出来充数的物件。与苏明玉身上那件流光溢彩的云锦嫁衣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明月顺从地张开手臂,任由那件散发着陈腐气味的“嫁衣”套在身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阵阵不适。衣襟宽大,腰身却勒得死紧,将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束缚得更加难受。
“啧,人靠衣装马靠鞍,三小姐这么一打扮,倒也有几分样子了。”另一个婆子阴阳怪气地开口,语气里满是嘲弄。
苏明月低着头,没有回应。她的目光透过额前散落的碎发,落在铜镜里那个模糊的人影上——脸色惨白如鬼,被劣质脂粉堆砌出虚假的红晕,头上俗艳的绒花摇摇欲坠,身上是黯淡无光、如同裹尸布般的“嫁衣”。
这就是她们为她准备的“体面”。
梳妆完毕,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像押解犯人一样,架着依旧浑身酸软无力的苏明月,走出了那间散发着霉味和药味的破败小屋。
深秋的寒风毫无遮挡地灌入庭院,吹得她单薄的嫁衣猎猎作响,刺骨的冷意瞬间穿透布料,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阳光惨白地照在苏府略显陈旧的亭台楼阁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衬得这深宅大院更加冰冷压抑。
正厅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穿着体面的下人垂手侍立,脸上带着一种麻木的恭敬。苏文远,她名义上的父亲,穿着崭新的官袍,站在台阶上,眉头微锁,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轻松。他终于可以摆脱这个“麻烦”了。
张氏则是一身绛紫色富贵牡丹纹的锦缎衣裙,满头珠翠,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慈母”的忧虑和不舍。她看到被架出来的苏明月,立刻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快步迎了上来。
“我的儿啊…” 张氏的声音带着哭腔,一把抓住苏明月冰凉的手,那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为娘…为娘真是舍不得你啊!可这皇命难违,靖王府天大的富贵…你,你去了要好好服侍王爷,莫要…莫要丢了我们苏家的脸面啊!”
她一边“情真意切”地说着,一边用那双看似悲悯实则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明月,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威胁——敢乱说话,你的生母就是下场!
苏明月只觉得被她握着的手像被毒蛇缠住,冰冷黏腻。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恶心,垂下眼帘,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怯懦温顺的笑容,声音细若蚊呐:“女儿…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明月妹妹!”一个娇媚做作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浓郁的香风袭来。苏明玉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如同一朵盛开的、招摇的牡丹花,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
她果然精心打扮过。一身正红色、用金丝银线绣满百鸟朝凤图案的云锦嫁衣,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晃得人睁不开眼。头上戴着赤金嵌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