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带着一身冰寒怒气,刚踏出殿门,身后沉重的朱门尚未完全合拢——
骤然间,两人腕间那一直只是隐隐发烫的红绳印记猛地爆出刺目血光!
“呃!”
“咳!”
几乎在同一瞬间,萧彻与殿内的裴九霄同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红光不再是印记,而是化作了实质般的猩红绳索,死死勒进两人的手腕皮肉,并且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向上蔓延,如同活着的毒蛇,瞬间缠上他们的脖颈!
冰冷的窒息感猛地攫住了他们!
萧彻猛地用手去抠扯颈间的红绳,那绳子却如同烙红的铁索,烫得他指尖发出焦糊味,且纹丝不动,越收越紧!他额角青筋暴起,脸色迅速由红转为青紫。
殿内,裴九霄同样狼狈,他被那无形的巨力勒得撞在龙案之上,奏折散落一地。他双手死死抓住颈间那根本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索命绳,帝王威仪荡然无存,只剩下濒死的挣扎和惊怒。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且同步地笼罩两人。
“皇…上…”殿外,萧彻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不是因为忠心,而是因为这诅咒将他们最不堪的狼狈时刻死死捆绑在一起!
苏璃脸色骤变,脱口而出:“咒术反噬?!下咒之人正在催动!”
她再不敢迟疑,猛地拔出发间一枚看似普通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左手腕脉处狠狠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却不是滴落,而是受到无形牵引,化作一道殷红血线,疾射向萧彻与裴九霄颈间那虚幻的红绳!
“以我之血,惑咒之源,断!”苏璃唇色迅速苍白,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滋——!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一声令人牙酸的嘶响过后,那死死勒紧两人脖颈的红绳虚影猛地一颤,骤然松动,随即化作点点腥红光芒,消散在空中。
“嗬——!”萧彻猛地吸进一口气,踉跄一步扶住汉白玉栏杆,颈间一道深红的勒痕触目惊心。
殿内传来裴九霄同样剧烈的咳嗽声。
然而,还不等两人缓过气,苏璃腕间滴落的鲜血,有几滴正巧落在萧彻腰间悬挂的那枚看似古朴的玉佩上!
那玉佩遇血,非但没有被污损,反而骤然爆发出温润却强烈的白光,将周围的风雪都映照得莹莹生辉!
“这是……”苏璃虚弱地捂住流血的手腕,目光却紧紧盯住那发光的玉佩。
白光之中,似乎有极淡的光点流转,如同被唤醒的流萤,挣扎着、汇聚着,最终凝成一道细微却清晰的光束,穿透漫天飞雪,固执地指向皇宫西北方向——那里,是历代大渊帝王安眠的皇家陵寝所在!
光芒只持续了三息,便倏然收回玉佩之中,玉佩恢复黯淡,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萧彻颈间的勒痛,苏璃腕间的伤口,以及那清晰无比的指向,都昭示着刚才发生的惊心动魄。
殿门被猛地从内拉开,裴九霄站在门口,龙袍微乱,发冠略斜,颈间同样一道鲜红的勒痕。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目光先是落在萧彻颈间的伤痕,又扫过苏璃流血的手腕,最后定格在萧彻腰间那枚已然恢复平静的玉佩上。
风雪在三人之间呼啸。
“皇陵……”裴九霄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悸和深深的疑虑,“你的玉佩,为何会指向皇陵?”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诡异,似乎都被这条突如其来的光路,引向了那座安葬着裴氏历代先祖的沉寂之地。
那里,埋藏的不仅是帝王尸骨,似乎还有这恶毒诅咒的真正答案。
风雪灌入殿前廊下,刮得人脸颊生疼,却吹不散三人之间凝重的疑云。
裴九霄的目光死死锁在萧彻腰间的玉佩上,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其洞穿。帝王的惊悸褪去后,是更深沉的猜忌和审视。这玉佩是萧彻生母的遗物,据说来自宫外,一向寻常无奇,今日竟会因苏璃之血而产生如此异象,直指皇陵!
萧彻自己亦是心中巨震。他下意识地握住那枚尚且温热的玉佩,指尖能感受到其上残留的微弱能量波动。母亲的容颜在记忆中早已模糊,只留下这枚玉佩和一段被深锁的过往。
“臣不知。”萧彻迎上裴九霄探究的目光,声音因方才的窒息还有些沙哑,“此玉是臣母遗物,自幼佩戴,从未有过异常。”
“从未异常?”裴九霄冷笑一声,步步紧逼,“偏偏在双生咒发作、苏大家以血破咒时异常?偏偏指向皇陵?萧彻,天下岂有如此巧合之事!”他几乎认定这又是萧彻或其背后势力谋划的一环,甚至可能与其生母那模糊不清的来历有关。
苏璃虚弱地靠在廊柱上,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扎手腕,血仍微微渗出。她面色苍白,声音却清晰:“皇上,王爷,此刻非争执之时。血光引路,玉佩示警,此非人力所能伪造。下咒之人既能动用需两位精血且需极阴时辰的禁术,其身份定然不凡,皇陵……或许是埋藏真相之地。这诅咒如同悬顶之剑,今日能骤然发难,他日亦能再次催动,防不胜防。”
她的话点醒了裴九霄。无论萧彻是否知情,这诅咒本身才是最大的威胁。他今日亲身经历了那同步的、毫无反抗之力的濒死感,绝不愿再体验第二次。皇陵必须查,但……
他看向萧彻,眼神复杂无比。此刻的萧彻,既是最大的嫌疑人,又是因同命诅咒而不得不暂时保全的对象。让他一同前往皇陵,是引狼入室?还是破解诅咒的关键?
权衡只在刹那。
裴九霄眼底闪过决断的寒光。
“好,”他声音沉冷,“朕便亲自去看看,这皇陵里究竟藏了什么魑魅魍魉!”他目光扫向萧彻,“镇北王,你也一同前去。”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萧彻抿紧唇,他知道裴九霄的顾虑,但他自己也迫切想要知道真相,想知道是谁用如此恶毒的方式将他和皇帝捆绑。他颔首:“臣遵旨。”
“至于你,”裴九霄看向苏璃,“你也跟着。”此女能识破诅咒,能以血暂缓咒术,或许关键时刻还有用处。
苏璃微微一礼:“民女遵命。”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裴九霄甚至来不及更换常服,只命心腹侍卫严守宫闱,不得泄露半分消息,便带着萧彻、苏璃以及一队绝对忠诚的玄甲卫,顶着愈发猛烈的风雪,悄无声息地朝着西北方向的皇陵疾行而去。
皇陵离宫城并不遥远,依山而建,森严肃穆,平日里重兵把守,闲人绝难靠近。
今夜风雪大作,守卫虽依旧森严,但见皇帝亲临,皆震惊万分,慌忙开启沉重的陵园大门。
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火和地下泥土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呼啸的风雪,令人脊背发寒。
陵园内松柏森森,在风雪中如同幢幢鬼影。历代帝王的陵寝石碑沉默矗立,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指向何处?”裴九霄看向萧彻腰间的玉佩。
萧彻取出玉佩,那玉佩在踏入皇陵范围后,竟又开始微微发热,只是不再发光。他凭着那微弱的感觉和之前光束指引的大致方向,看向陵园深处。
“似乎……是更深处。”萧彻凝眸望向那条通往主陵墓穴的神道尽头。
裴九霄脸色微变。那个方向,是安葬先帝以及几位地位极高的皇室成员的区域。
他不再犹豫,率先迈步,踏着积满白雪的神道,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黑暗深处。玄甲卫无声散开,警惕四周。
萧彻与苏璃紧随其后。
越往里走,风雪声似乎被隔绝在外,气氛越发死寂压抑。只有他们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
终于,他们停在了先帝陵寝的巨大的封土堆前。这里是整个皇陵的核心。
然而,萧彻手中的玉佩,热度并未指向先帝的宏大地宫入口,而是偏向了一旁——那里,是一座规制稍小、显然已有些年岁的妃子陵墓。
墓碑上的字迹在风雪中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辨:
【慈懿皇贵妃沈氏之墓】
裴九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沈氏?
萧彻的生母,那个来自民间、宠冠一时却红颜薄命、死后被追封为皇贵妃的女人,不就姓沈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萧彻苍白的脸上。
他的玉佩,指引来的,竟是他生母的陵墓?!
诅咒……精血……皇陵……生母……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诡异地拧成了一股,直指这座被风雪覆盖的孤寂坟茔。
答案,似乎就在这冰冷的墓穴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