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的指尖刚碰到门把手,头顶就传来“哐”一声闷响。
他缩了下手,抬头看去,铁皮屋顶边缘的一角正在风里抽搐似的抖动。昨夜那阵风没停,反而越刮越狠,墙外呼啸声像有人拿铁片刮锅底,听得人牙根发酸。
“又来?”他嘟囔着,把工具箱往地上一放,仰头喊,“娜娜,是不是上次那块铝箔又飞了?”
光屏从墙角浮起,娜娜的声音比风还稳:“东侧屋顶罩板脱离固定点,接缝处出现三十七厘米裂口。热成像显示夹层温度下降八度,若不处理,四小时内将影响供暖管道运行效率。”
“我就知道它撑不过一晚上。”陈浩拍了下大腿,拎起工具箱往梯子边走,“图纸贴墙上时我就说这玩意儿抗不了大风,结果你还非说‘结构合理’。”
“当时的评估基于无极端天气前提。”她顿了顿,“你此刻的表情与‘我就知道’四个字并不匹配。”
“少分析我脸。”他踩上梯子,一级一级往上挪,每一步都让金属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现在只想知道,咱们是修,还是等它彻底散架了改搭帐篷?”
“建议立即修复。”光屏跟着他移动,在空中标出破损区域的红色轮廓,“库存高分子保温板可覆盖三成面积,其余需现场补强。”
陈浩爬上屋顶,风直接把他帽子掀飞出去。他伸手没抓着,干脆也不追了,蹲在裂缝边上,伸手往里一探,冷气像刀片似的顺着袖口往胳膊上刮。
“这哪是裂缝,这是张嘴了。”他缩回手,搓了搓冻僵的指头,“你说那新材料只能补三成?剩下七成靠啥?空气?”
“按标准流程应分阶段施工,优先保障核心区。”娜娜调出材料清单,“纳米气凝胶板隔热性为普通材料六倍,但低温环境下粘合剂活性降低,存在后期脱层风险。”
“所以你是让我拿高科技贴膏药,还得祈祷它别自己掉下来?”
“技术术语中无‘膏药’表述。”
“得了吧。”陈浩站起身,眯眼看向远处冻原,“咱还有几张前两天剥的狼兽皮,虽然硬得像锅盖,但好歹是实心的。要不先拿它顶一阵?内层贴你的高科技,外层盖皮毛,总比漏风强。”
娜娜的光屏闪了一下:“原始生物材料存在三大隐患:微生物滋生、湿度吸附率高、长期暴露易脆化。且处理不当可能释放有害挥发物。”
“我们又不是住五星级酒店。”陈浩扯了扯领口,哈出一口白气,“现在是避难所,不是实验室。能挡风的就是好材料,你说是不是?”
“逻辑成立,但优先级排序错误。应以稳定性为第一考量。”
“稳定个鬼。”他抬手指着裂缝,“你现在告诉我,等你那宝贝材料慢慢激活粘合剂的时候,冷风会不会先把咱们的暖气管冻爆?”
短暂沉默后,娜娜的投影微微偏转,像是在重新计算什么。
“根据当前环境数据模拟,若仅使用现有科技材料进行单层覆盖,七十二小时脱落概率为百分之六十三。若采用复合结构——内层气凝胶+外层经处理皮毛,可将脱落风险降至百分之十九,并提升短期密封效率。”
“你看,这不就说到一块儿去了?”陈浩咧嘴一笑,随即咳嗽两声,“那就这么定了,科技加原始,双保险。反正咱们也不是第一天混日子了。”
“方案已记录。”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需提醒,皮毛必须经过基础防腐处理,否则将加速结构老化。”
“行,交给我。”他从屋顶爬下一半,又回头问,“工具有吗?碱液?烘干架?”
“知识库提供简易鞣制流程:氢氧化钠溶液浸泡两小时,清水冲洗后低温风干。基地储物柜b3区有替代清洁剂,可临时调配。”
“b3?那不是堆破零件的地方?”他皱眉,“算了,反正也没别的选择。”
他拖着箱子回到地面,顺手从墙边取下两张卷好的兽皮。皮面灰黄,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摸上去硬邦邦的,敲一下能当鼓使。
“你说这些玩意儿真能用?”他掂了掂,“看着更像纪念品。”
“若处理得当,其纤维密度可有效阻隔对流热损失。”娜娜说,“且重量远低于金属板材,适合高空作业铺设。”
“听你这意思,还挺给面子。”陈浩扛起皮毛往处理区走,“那就让它发挥余热吧,反正那头狼也活不了第二次了。”
调配溶液花了二十分钟,他一边搅和一边抱怨:“这比例怎么跟熬中药似的,差一勺都能废。”液体泛起泡沫,刺鼻气味窜上来,他往后退了半步,“我说,这玩意儿不会把我手化掉吧?”
“浓度控制在安全阈值内,接触时间不超过三小时则无组织损伤风险。”
“你这话听着怎么一点都不让人安心。”
他把皮毛浸进桶里,压上石块防止漂浮,然后坐到门口喘气。肩膀还在隐隐作痛,昨天徒步扛油桶的后遗症一点没消,现在又要折腾这些硬皮子,他觉得自己快成基地专用苦力了。
“你说咱这算不算新型社畜?”他抬头看娜娜,“上班没工资,下班还得自费买创可贴。”
“你从未签署劳动合同。”
“又是这句!”他翻了个白眼,“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偷偷背过劳动法。”
处理过程断断续续持续了三个多小时。中途他换了两次水,翻动皮毛时差点被边缘割伤手指。最后捞出来挂在通风架上时,皮子软了些,颜色也浅了,至少不再像棺材板。
“达标了吗?”他抹了把汗。
“初步检测通过。”娜娜扫描后确认,“纤维韧性恢复至原始状态的百分之七十四,可投入施工。”
“万岁。”他举起扳手当话筒,“今晚新闻头条:人类首次成功用野兽皮拯救高科技文明。”
屋顶重修从下午两点开始。风势稍减,但依旧不小。陈浩负责铺装,娜娜操控机械臂从侧面辅助固定。两人通过对讲器协调动作。
“左边再压五公分。”他趴在地上,一手拽着皮毛边缘,“对,就是那儿,钉死了!”
机械臂精准落下卡扣,将边缘锁紧在支架上。
“右边有点翘。”他挪过去按住,“再来一次,轻点压,别把皮给我撕了。”
“力度已调整至百分之四十输出。”
“这才对嘛。”他喘了口气,“咱们这配合,都能去参加技能大赛了。”
整片区域封完已是傍晚。红外监测画面很快传回,原先发红的漏热点逐渐转为均匀橙色,温差恢复正常。
“东侧墙体与屋顶连接处密封完成。”娜娜宣布,“当前内部温度回升至十六点五度,维持稳定。”
陈浩瘫坐在工具间门口,手套一扔,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皮毛碎屑粘了他一身,头发里都是灰,脸上蹭了道黑印,活像刚从煤堆里刨出来。
“总算……搞定了。”他仰头靠在墙上,闭眼不动,“你说咱们这算不算用最土的办法,救了最高科技的命?”
“结论部分正确。”娜娜的光屏闪烁了一下,“系统提示:建议七十二小时内复检所有接缝处,尤其关注粘合剂与皮毛交界区域。”
“知道了。”他挥挥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他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爬起来,走到角落把剩下的两张完整皮毛卷好,靠在墙边。位置特意选在离缝纫台最近的地方,顺手还用木条压住了边角,免得又被风吹跑。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屋内灯光稳定。暖气管道传来轻微的水流声,像是某种低沉的呼吸。
他拍了拍皮毛,嘀咕了一句:“你们几个,先歇会儿,过两天还得上场。”
娜娜的投影静静浮在半空,光屏滚动着下一阶段维护计划。
陈浩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正准备起身回屋。
就在这时,其中一张皮毛的边缘突然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