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抹了把脸上的油汗,盯着宋濂看了几秒,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他身子往后一仰,椅子吱呀作响,指着宋濂的手指都在抖。
“诛九族?”
朱常笑够了,猛地一拍桌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小子,你知道你在哪儿吗?”
他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宋濂。
“这是通州码头。”
“不是你们那破衙门,不是京城,更不是你能念几句律法就能吓唬人的地方。”
朱常伸手拍了拍宋濂的脸,力道不重,但侮辱性极强。
“在这儿,我朱某人说了算。”
“律法?”
他啐了一口。
“在通州码头,律法就是个屁。”
宋濂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陷进掌心里。
朱常转过身,冲着门外挥了挥手。
“把这四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剁碎了,喂鱼。”
话音落下。
十几个手持棍棒的打手从门外涌进来,凶神恶煞,眼里全是杀气。
包厢瞬间被堵得水泄不通。
宋濂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按在怀里的《大晋律》上。
许之一缩到了角落里,抱着算盘,嘴里嘀咕:“完了完了,真要死了……”
林昭坐在椅子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看了秦铮一眼。
秦铮动了。
脚下一错,身子前倾的瞬间,右手刀鞘已经扫向最近那个打手的膝盖。
刀鞘破空的声音还没响起,那人就感觉腿下一空,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栽。
秦铮没停。
他左手肘击,砸在第二个打手的下巴上。
咔嚓!
下巴脱臼,那人整个人瘫软下去。
第三个打手挥着棍子冲上来,秦铮侧身避开,左手扣住对方手腕,顺势一拧。
又是咔嚓一声,手腕脱臼,棍子掉在地上。
秦铮抬腿,膝盖顶在那人小腹上,后者弓成虾米,瘫软下去。
第四个、第五个……
包厢里的空间越来越小,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秦铮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刀鞘扫过,一个打手的膝盖骨被砸断,惨叫着跪倒在地。
肘击,另一个打手捂着脸,鼻血喷涌而出。
膝顶,第三个打手抱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不到盏茶功夫,十几个打手全部倒在地上,哀嚎声此起彼伏。
有的捂着断臂,有的抱着断腿,血混着汗水流了一地。
秦铮一脚踩在八仙桌上。
咔嚓。
紫檀木的桌面被踩出一道裂痕。
他手里的刀鞘抵在朱常的咽喉上,力道不重,但那股子杀气压得朱常喘不过气。
朱常的脸瞬间白了。
他张着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下一秒。
一股热流顺着裤腿流了下来。
尿了。
包厢里瞬间弥漫起一股骚臭味。
朱常浑身发抖,牙齿打颤,声音都变了调。
“饶……饶命……爷……爷饶命……”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林大人……”
“求……求您饶小的一命……”
林昭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走到朱常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要的不是你的命。”
朱常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我要账本。”
朱常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账……账本?”
“对。”
林昭蹲下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你在通州码头经营了二十年,每一笔买卖,每一两银子的去向,都记得清清楚楚吧?”
“把账本交出来。”
朱常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
“林……林大人……小的……小的真没有什么账本……”
话还没说完。
秦铮手里的刀鞘往前一送。
刀鞘的末端抵在朱常的喉结上,皮肉凹陷下去。
朱常瞬间闭嘴,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
林昭没说话。
他只是盯着朱常的眼睛。
鉴微,启。
朱常的瞳孔在轻微颤动,眼球的转动频率比正常人快三倍。
这是在撒谎。
林昭的目光扫过朱常的脸。
额头的汗珠在往下滚,但左侧太阳穴的汗珠比右侧多。
这说明他的左脑在高速运转,正在编织谎言。
林昭的视线继续下移。
朱常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指尖不自觉地往右侧墙壁的方向动了一下。
那个方向。
林昭转过头。
墙上挂着一幅字画,写的是“财源广进”四个大字。
字写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花钱请三流书法家糊弄的。
但那幅字画的位置很特别。
它挂得比其他装饰都要低,而且墙面上有轻微的磨损痕迹。
经常被掀开过。
林昭站起身,走到字画跟前。
朱常的目光钉在林昭身上,嘴唇微微颤抖,攥着扳指的手指泛白。
林昭伸手掀开字画。
果然。
字画后面是一道暗格。
暗格的门缝里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许之一眼睛一亮,蹿了过来。
他蹲在暗格前,手指在锁孔周围摸索。
“这机关……有点意思。”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铁丝,伸进锁孔里拨弄了几下。
咔嚓。
暗格的门弹开了。
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几摞账本,每一本都用油纸包着,保存得极好。
许之一抱起账本,眼里爆出狂热的光。
“发财了发财了……”
他随手翻开一本。
“嘉靖二十三年,甲字库入粮八千石,实存五千石……”
“乙字库入粮一万石,实存七千石……”
“丙字库……”
许之一越看越兴奋,手指飞快地翻动着账本。
“这账做得……简直是天衣无缝!”
“每一笔都对得上,每一笔都能查,可每一笔都有猫腻!”
他抬起头,看向林昭,眼里全是崇拜。
“少爷,这账本就是铁证!”
“有了这玩意儿,朱常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朱常瘫在地上,脸色灰败。
林昭没理他。
他走回朱常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账本拿到了。”
“不过……”
林昭顿了顿。
“我觉得你应该再表示点诚意。”
朱常浑身一颤。
“林……林大人……您……您还要什么?”
林昭笑了。
“我都水司穷得叮当响,连喝水都没钱。”
“你在通州码头吃香喝辣这么多年,总得赞助点办公经费吧?”
“还有……”
林昭指了指宋濂。
“我这位主簿刚才被你吓得不轻,精神损失费也得算上。”
朱常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昭拿了账本还不够,还要钱。
“林……林大人……小的……小的真没多少现银……”
话还没说完。
秦铮手里的刀鞘又往前送了一寸。
朱常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
“有有有!小的有!”
他指着包厢角落里的一个铁皮箱子。
“那……那里面有五千两现银……全……全是小的这些年攒下的……”
许之一眼睛一亮,蹿过去打开箱子。
白花花的银锭子堆得满满当当。
“发了发了!”
许之一抱着箱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昭满意地点了点头。
“朱老板果然爽快。”
他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
楼下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靴子踩在木板上,节奏沉稳。
紧接着是甲胄摩擦的声响,像是有一队人马在往楼上赶。
林昭眉头一皱,回想起刚才进门时,楼下角落里坐着的那几个眼神闪烁的汉子——他们当时就不对劲。
一个粗犷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巡河营办差!”
“有人举报这里藏着江洋大盗!”
“所有人不许动!”
林昭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了朱常一眼。
朱常瘫在地上,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林昭正要转身,余光瞥见朱常的右手在袖子里动了一下——那是个极细微的动作,像是在摸什么东西。
宋濂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往林昭身前挡了一步,声音有些发抖:“少爷,巡河营是工部下辖的武装力量,若是他们咬定咱们是江洋大盗……”
许之一抱着银子,脸都绿了。
“完了完了,这回真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