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还只是零星小雪,此刻外面却已是白茫茫一片!街道、屋顶、树木,全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至少有十几厘米深的积雪。
天空依旧阴沉,鹅毛般的雪花还在不紧不慢地飘洒着,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却也透着一股交通断绝的肃杀之气。
“这……怎么回事?昨晚还没这么大雪!” 瞿子龙愕然道,心情更加郁闷。
康建军抬头看了看天,眉头紧锁:“老板,今天是冬至。节气交替,天气突变很正常。在清江,这时候多半是连绵阴雨,没想到这边直接下了这么大的雪。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明天我们能出发吗?” 瞿子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康建军沉重地摇头:“难!来的时候就发现,通往云西的国道很多路段路况本就不好,多是砂石路面,坡多弯急。现在这积雪深度,没有及时清雪,车辆根本没法走,估计已经封路了。就算雪现在停,也得等太阳出来晒化一部分,才能勉强通车。安全第一,我们不能冒险。”
瞿子龙的心情差到了极点。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谈判破裂,归途受阻,被迫困在这令他感到憋屈的肥城。
几人随便找了个早点铺囫囵吃了些,
来到医院,单元奎的气色又好了不少,正在林南的陪同下在楼道里慢慢踱步。
见到瞿子龙,他憨厚地笑了笑。习武之人的恢复能力确实惊人。
吃着简单的早点稀饭、馒头,作为本地人的单元奎看着窗外的厚雪,打开了话匣子:“老板,这雪可真不小。往年到冬至也下雪,但多是意思一下,落地就化了。像今年这样下这么厚,我好些年没见过了。看来真是‘冬至大如年’,老天爷也给足面子。”
瞿子龙皱眉问道:“大奎,照你看,这雪啥时候能停?我们明天能走吗?”
单元奎说:“老板,我看悬。这雪一时半刻停不了,就算停了,320国道您也别想。特别是出了城往西南方向,有一段几十里的盘山路,叫‘老鹰崖’,那边冬天本来就容易结冰,现在这大雪一封,绝对过不去!道班队肯定得等天晴了才能上去铲雪,没个三五天,路通不了。安全要紧啊。”
瞿子龙长长叹了口气:“行吧,走不了就不走了。既来之,则安之。大奎你也没完全恢复,再养三五天也好。”
他强迫自己接受现实,但内心的焦躁却如坐针毡。老家一大堆事等着他决策,香江那边父母爷奶和弟妹也不知道情况如何,还有梅花印的威胁如影随形……每一分钟的滞留都让他不安。
到了中午,雪势渐小,终于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
瞿子龙实在在病房里待不住了,那种无所事事的等待让他心烦意乱。起身对康建军说:“建军,走,陪我出去溜达一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我们的店,有没有合适的位置。”
街道上的积雪很厚,踩上去咯吱作响。车辆基本绝迹,行人稀少,整个世界显得异常安静。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积雪中跋涉。
肥城底子确实比清江厚实。街上虽然也显旧,但建筑规模、商业氛围明显更浓。
尤其让瞿子龙注意的是,沿途不少商店门口已经贴出了“欢迎使用现金”、“免收票证”的牌子。看来如单元奎所说,肥市在去年就已率先全面取消了各种票证限制,市场经济的气息比西南城市浓厚得多。
两人一路打听,来到了最繁华的商业中心之一——十字街。这里店铺林立,虽然大雪让客流锐减,但仍能想象平日的热闹。
瞿子龙一眼就相中了一栋临街的五层楼房。这楼位置绝佳,视野开阔。
楼体是典型的苏式风格,有些旧,但骨架结实。最妙的是,一楼并排有六个宽敞的铺面,虽然此刻都大门紧锁,挂着灰尘。二楼以上,看窗户格局,应该是房间。
楼面上还残留着一些旧招牌的字迹模糊的痕迹,如“某昌绸布号”、“某盛绸布庄”以及“康得五洋号”等,透露出这里曾经的商业辉煌。附近就是中菜市的西出口,人流有保障。
“就是这里了!” 瞿子龙眼睛一亮,对康建军说,“这栋楼,一楼六个铺面,小英雄用两间大的,超市用四间连通。二楼到五楼,稍微改造一下,做快捷酒店,房间不少。位置、体量都完美!”
两人几经周折,打听到了这栋楼的产权单位——市棉织厂,并找到了负责管理这处房产的厂办一位姓刘的主任。
刘主任约莫五十岁年纪,穿着蓝色的确良中山装,听说有人想租整栋楼,非常惊讶和热情,立刻拿着钥匙带他们上楼参观。
楼上楼下看了一圈,情况比瞿子龙预想的要差。楼内空空荡荡,积满灰尘,墙皮剥落,水电线路估计也老化了,窗户玻璃破损不少。
但整体结构完好,空间利用率高。瞿子龙心里快速盘算:虽然前期装修投入会大一些,但这地段的价值远超投入,一旦整饬一新,绝对是合肥的商业地标。
康建军一边看一边好奇地问刘主任:“刘主任,这楼位置这么好,棉织厂怎么自己不用,荒废成这样?”
刘主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和惋惜:“同志,你是不知道啊。这楼是计划经济时候建的,那会儿我们棉织厂是全市重点,业务红火,天南海北的采购员、供销员都往这儿跑。厂里就盖了这栋楼,一部分当产品展示的门市部,一部分当招待所,风光得很呐!可后来……政策变了,允许私人办厂了,他们的便宜布匹冲击太大,厂子效益一年不如一年,招待所没人住了,门市部也关门了。这楼,就这么闲搁了,唉……”
回到一楼,瞿子龙直接切入主题:“刘主任,这楼我们很有兴趣。如果整栋楼租下来,一年租金多少?”
刘主任眼睛一亮,搓着手盘算了一下,报了个价:“瞿同志,你看这地段,这面积……六个铺面,楼上六十多间房呢!一年……怎么也得这个数!”
他伸出五个手指,“五千块!这已经是看在您诚心要,给的优惠价了!平摊下来,每间房一个月才合六七块钱!”
瞿子龙心里冷笑,这楼破败成这样,五千块在85年绝对是天价。他摇摇头,语气坚定:“刘主任,五千太离谱了。这楼什么状况您清楚,我们租下来,光重新装修、通水电、换门窗,投入就不下一两万。这样,我们诚心要,签长期合同,两千块一年,我们租十年。一次性付清租金也行,但价格还得再谈。”
“十年?两千?” 刘主任倒吸一口凉气。两千块虽然比五千少,但十年长约和可能的一次性付款又让他心动。可十年太久了,变数太大,他不敢擅自做主,面露难色:“瞿同志,十年……这……我做不了主啊,得请示厂领导。而且这两千块……是不是再添点?四千五行不行?我们厂里也困难……”
于是,双方就在这空旷破败、寒气逼人的一楼门面里,围绕着租金、租期、付款方式展开了拉锯战。
一个想低价长租锁定优质资产,
一个想高价短租避免风险,价格从五千再拉扯到四千、三千八……半天过去,依然没能达成一致。雪花偶尔从破窗飘入,更添了几分谈判的寒意与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