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知识，尤其是可能带来质变的知识，其应用应该遵循科学方法才对。”
江锋喃喃自语：“跳过必要的验证和积累，盲目地将多种技术应用于自身，期望着一切能够水到渠成，完美兼容。这不是勇敢，是鲁莽。”
“难道不是吗，哈尔西？”
“统帅。”哈尔西仰着头，板着小脸。
“您冒险做出战略和战术的决策，在刀尖上跳舞。受到您的决策影响的，也不止是是您一个人而已。同样是不可预测的风险，同样是细致周详的思考。”
“为什么您承受风险就是勇气。而别人承受风险就一定是鲁莽呢？”
江锋张着嘴巴，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挤了半天，挤出一句：“你这是偷换概念，哈尔西。”
“这个概念，是您赋予我的。”哈尔西却毫不退缩。
“为了胜利。没有牺牲大到不可接受。”
“这不仅意味着您自己的牺牲，也意味着，有时候您需要看着别人付出一切，而选择支持和理解。并利用他们的牺牲，继续走下去。”
江锋沉默了，良久，他才吸了口气：“你说得对。”
“但……”哈尔西突然一笑：“如果您认为林小梦与林小雪的做法实在不妥，我也可以执行干预措施，缓解一下您的忧虑。”
“干预？”江锋一皱眉。
“嗯。我可以强行终止她们的所有研究项目，物理隔离数据，设备和材料。”
“我也可以通过神经介入手段，选择性抹除她们相关的记忆与知识，重置她们的行为偏好。”
“我还可以进行更深层次的脑部微调，修改她们的底层人格特征，从根本上降低她们的冒险倾向，抑制过度的求知欲。”
“这些方法，都能有效缓解您的担忧。”
江锋听着哈尔西列举出一个比一个极端的解决方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强行终止研究，抹除记忆，修改人格……
这哪里是解决问题？这分明是解决林小梦和林小雪这两个活生生的人。
“哈尔西。”江锋摇了摇头：“这些选项，一个都不准考虑。”
“但先生，这是最高效，最彻底的解决方案。”
“因为我想要她们活下来，而不是去死。”
“她们会活着，快乐，天真，无忧无虑，不给您和夫人造成麻烦。”
“不，一个人之所以是这个人，不在于她拥有什么样的外貌或基因，而在于她的记忆，她的性格，她的好恶，她那些或许是缺点的特质。”
江锋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她存在过的证据，是她的人生。”
“如果抹掉这一切，哪怕她们还顶着相同的脸，住在相同的身体里，那也不再是她们了。那只是一张被强行擦干净的白纸，是两个需要重新开始人生的陌生人。”
他顿了顿，看着哈尔西那纯净透亮的眼眸，知道跟她解释什么都是徒劳的。
哈尔西永远倾向于最优解，就像是她说的那样，这是他赋予她的使命。至于考虑情感和伦理的代价，那是他的职责。
更何况，江锋也知道，哈尔西时不时就会冒出这种可怕的建议。
一半是源于她的本质，另一半……大概只是她觉得这样好玩。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心中想了想，片刻之后便有了决断。
“哈尔西，立刻接通与林小梦和林小雪的超光速通讯。”
“确认。需要同时连线夫人吗？”
“连上她，但设置为单向监听模式，不要让她发言，也不要让那两个丫头看到她在线上。”
江锋明白，他需要亲自处理这件事，但也需要让小雨同步知道他的处理方式。
“遵命。”
很快，舰桥的光幕一分为二，分别显示出林小梦和林小雪两边的实时画面。
而第三个，只有江锋能看到的隐秘窗口里，林小雨正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这一切。
她收到了哈尔西的讯息，知道此刻自己最好保持沉默，将事情交给江锋处理。
画面中，林小梦正躲在卫生间里，身后的镜子映出她的后脑勺。她低垂着头，手指扭着衣角，根本不敢直视江锋，完全是个等待审判的小犯人。
那股自怨自艾的气氛，几乎要穿过几十光年的距离，喷江锋一脸。
而另一块光幕上的林小雪，则是最为诧异和惶恐的那个。
画面刚接通时，镜头角度歪斜，还能看到她似乎处于一个类似小型手术室的环境，背景有医疗设备和闪烁的指示灯。
她显然没料到会突然接到江锋的通讯，手忙脚乱地调整着智能手环的镜头设置，迅速关闭了会暴露环境的全息拍摄模式，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虚拟现实头盔从头上摘了下来。
脸上努力装作平静，堆起无害的笑容。
然而，她的伪装在江锋眼中漏洞百出。
事实上，林小雪此刻的状态，的确不适合进行视频通讯。
她穿着一套灰色的一体式无菌手术服。
这种衣服，通常在需要进行体腔手术时使用，腹部位置预留了可以掀开的手术开口。而最关键的是，就现在，她的腹腔正处于打开的状态。
两条精确打开的可控切口，仅有半厘米长，分别位于她双侧肋骨下缘。
和筷子一样粗的流体机器手臂，正从这两个切口深入，沿着肋骨下缘，在林小雪自己的操控之下，小心翼翼地向着脊柱方向，肾脏上极的位置移动。
就在她摘掉头盔的刹那，那两条失去了她实时指引的机器手臂，恰好停在了左右肾脏的上极内侧。从头盔内部的画面来看，甚至可以看到两个核桃大小，呈半月形的肾上腺。
腺体的表面已经被侵入性的手术，安装了两颗约南瓜子大小的黑色胶囊。
那正是她昨天偷偷安装的“应激腺体增幅器”。
林小雪一边对着屏幕那头的姐夫努力维持着尴尬的微笑，一边内心忧心忡忡，焦急万分。
她昨天偷偷安装了这玩意儿之后，通过精确控制，让自身的糖皮质激素水平下降，髓质激素分泌上升，确实让她今天一整天都感觉头脑异常清醒，学习效率倍增。
而这增幅器附带的另一个功能，她正在偷偷测试，就是刺激肾上腺合成一种人体内原本不存在的新型非天然激素。
这种激素能让人类大脑进入一种比超频更快的飞速运转状态。
她刚刚，就是打算在摘除这个临时增幅器的同时，顺便用机械臂从肾上腺周围抽取一点这种新生成的激素样本，好交给林小梦去分析成分和作用机理。
现在倒好，姐夫江锋的通讯突如其来，她不得不立刻中断了所有操作。
腹腔内那两条静止的机器手臂，原本只是细微的戳刺感觉，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两根越来越粗的刺，扎在肉里，感觉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