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书房
李显退去后,书房门合拢的轻响,如同最后一道闸门落下,将武媚心中压抑已久的、混合着被背叛的狂怒、权力受挑战的暴戾以及那丝被彻底践踏的母性,彻底释放出来!
她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袍袖因剧烈的动作带起一阵疾风,将案头几份散乱的奏疏扫落在地。目光死死盯住手中那枚染血的玉佩,那模糊的飞鸟纹此刻在她眼中无限放大,扭曲,仿佛化作了李贤那张日渐棱角分明、充满倔强与“叛逆”的脸!
“逆子!孽障!” 一声尖锐到几乎破音的厉叱从她喉中迸发,带着毁天灭地的怒火,“朕尚未闭眼,你就敢如此猖狂!弑杀近臣,杀人灭口!是谁给你的胆子?!是那些围在你身边摇尾乞怜的蠢货?还是你以为自己羽翼已丰,可以迫不及待了?!”
她脑海中浮现出李贤监国时,在朝堂上侃侃而谈、引经据典的模样;浮现出他对自己某些决策提出异议时,那看似恭谨实则坚持的眼神;浮现出明崇俨描述过的“鹰顾之相”、“孤星坠紫垣”的凶兆;更浮现出那卷帛书上“潜龙之璧”、“童谣影射”的恶毒诅咒!
这一切,在此刻,都与这枚染血的玉佩、那些特制的箭镞完美地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条她坚信不疑的“罪证链”!她不再需要任何其他证据,李显的“哭诉”就是那最后一根压倒一切的稻草!
“朕念在母子之情,一次次容忍你的刚愎,你的任性!你却变本加厉,竟敢将手伸到朕的身边来!杀了明崇俨,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朕了?!是不是要学那玄武门旧事,逼宫夺位?!”
她越说越怒,气血上涌,眼前甚至阵阵发黑。猛地,她抓起案上那柄自己平日颇为喜爱的羊脂白玉如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向殿中蟠龙金柱!
“咔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玉屑纷飞,那柄精美绝伦的如意瞬间化为齑粉!这声响如同一个信号,宣告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属于母亲的、微弱的不忍与温情,也随着这玉如意一同,彻底粉碎,灰飞烟灭!
“李贤……李贤!” 她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凤目之中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冷酷与杀伐决断,“你既不仁,就休怪朕不义!这储君之位,你……不配再坐!”
她不再愤怒地咆哮,声音反而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更令人心悸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寒意。那是一种彻底斩断羁绊、下定决心清理门户的平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致命的死寂。
她缓缓坐回御座,目光扫过地上玉如意的碎片,又抬起,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一直贴身携带的墨玉,那上面“常守本心”的赠言,此刻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的本心,从踏入这深宫开始,就早已与这至高无上的权力融为一体,不容任何人染指,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怒火并未熄灭,而是转化为了一种更冰冷、更坚定、更不容置疑的意志。她知道,该动手了。为了她的权力,为了她的安全,也为了这大唐(或者说,她武媚)的江山稳固,李贤,必须被废黜,甚至……必须消失。
书房内,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几乎令人窒息的权力计算的冰冷气息。凤怒滔天之后,是决定他人生死的、绝对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