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只休息一小会,便继续前进了。
管道内的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铁锈味混杂着淡淡的腐臭,黏在鼻腔里挥之不去。
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弯腰前行,头顶的加厚钢板布满斑驳锈迹,像一张巨大的金属蛛网笼罩着众人。
偶尔有水滴顺着焊缝滑落,砸在地面的碎石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回荡在长长的管道里。
分不清是来自前方,还是身后,仿佛黑暗中藏着无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这支疲惫的队伍。
陈默走在最前,军刀斜握在掌心,刀刃反射着身后队员递来的手电微光,在黑暗中划出细碎的银痕。
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时几乎听不到声响,只有鞋底碾过碎石的细微摩擦声,与管道内的滴水声交织在一起。
指尖偶尔划过管壁,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传来,同时感知着外侧传来的微弱震动。
——那是安全区深处隐约的动静,时而像重物倒塌的闷响,时而像有人在低声嘶吼,隔着厚厚的钢板,模糊得辨不真切,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着每个人的神经。
“阿晴,伤口还渗血吗?”
赵姐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管道深处可能存在的未知。
她腾出一只手扶住阿晴的腰,另一只手举着手电,光线短暂扫过身后。
阿晴靠在强哥肩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缠着布条的胳膊微微发颤,却还是摇了摇头。
声音细若蚊蚋:“没事,能撑住。”
她的呼吸带着气音,每一次起伏都牵扯着伤口,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满是灰尘的裤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印记,很快又被干燥的空气吸干,留下一圈淡淡的盐渍。
受伤的队员被李铭和老何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左腿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暗红的血迹顺着裤管往下渗,在地面留下断断续续的痕迹。
每走一步,他都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浸湿了头发,贴在苍白的额头上,牙关咬得死死的,硬是没让自己发出更大的声响。
长时间弯腰前行,对体力本就是极大的消耗,更别提还要承受伤口的剧痛,他的身体渐渐开始摇晃,全靠李铭和老何死死撑着才没倒下。
“再坚持会儿,快到仓库地下室了。”李铭低声安慰,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
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紧贴着衣衫,手臂因为长时间用力搀扶,肌肉微微发酸,但他不敢放松,只是咬紧牙关,一步一步稳稳地往前挪。
老何也同样不好受,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地上,与伤员的血迹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手电光在管道内扫过,能看到地面散落着干枯的血迹、几片破碎的衣物,还有几个空瘪的罐头盒。
罐头盒上印着模糊的生产日期,是末世爆发前的牌子,边缘已经有些锈迹,显然是之前有幸存者从这里穿行,却没能走太远。
张峰的目光落在那些遗物上,眉头微微皱起,低声说道:“看来不止我们想从这里走,就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着出去。”
“再往前两百米,应该就能到仓库地下室了。”
张峰的声音从队伍中段传来,他扶着管壁喘了口气,指尖划过管壁上的一道划痕。
那是利器划过的痕迹,边缘还很新鲜,似乎是最近才留下的。
“这管道是当年运大件设备的,设计时考虑过承重,只要没坍塌,就安全。
”他顿了顿,回忆着之前掌握的信息,补充道,“半个月前无线电中断后,我就没听过安全区的消息,当时最后那段信号里,指挥官喊着‘封锁港口’‘守住河道浮桥’,后面就是爆炸声。现在里面到底是守军、幸存者还是变异体,都不好说。”
强哥闻言,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步枪,枪托抵在肩膀上,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陈默的背影上,眉头紧锁,之前在货运区斩杀黑影变异体时的画面,始终在他心头盘旋。
当时陈默的速度快得惊人,刀刃划过变异体的瞬间,甚至没留下太多挣扎的痕迹,那种爆发力,根本不像是普通人类能拥有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加重了扶着阿晴的力道,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有怀疑,有警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阿晴似乎察觉到了强哥的心思,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道:“陈默是帮我们的,别多想。”
强哥愣了愣,回头看了看阿晴苍白却坚定的眼神,沉默着点了点头,只是握紧步枪的手,依旧没有放松。
手电光突然晃过一个小小的身影。
男孩缩在赵姐怀里,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脑袋埋在她胸前,只露出一双眼睛,正透过缝隙偷偷打量陈默的背影。
那目光里没有对黑暗的恐惧,也没有对未知的不安,只有一种隐晦的、近乎本能的忌惮,像受惊的小鹿盯着潜伏的猎手,既不敢靠近,又无法移开视线。
他的身体微微紧绷,呼吸很轻,几乎听不到,仿佛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又像是在时刻警惕着陈默的一举一动。
赵姐感觉到了男孩的僵硬,以为他是害怕黑暗,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别怕,有我们在,陈默会保护我们的。”
男孩的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了,脑袋埋得更深,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字眼,小手死死攥着赵姐的衣服,几乎要将布料抓破。
陈默似有所觉,脚步微顿。
他能清晰感知到男孩身上散发的微弱异常气息,那气息与管道外偶尔飘过的变异体气息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纯粹,带着一种奇特的呼应感。
与自己体内深处的异常隐隐共鸣,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排斥。
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像在同类身上看到了不同的轨迹,熟悉又陌生。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耳朵,捕捉着管道外的声响。
那隐约的动静似乎越来越近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管道的方向移动,脚步沉重而密集,每一次落地都能引发管道壁轻微的震动。
“歇会儿吧。”陈默停下脚步,手电光指向左侧一处稍宽敞的凹陷,那里的管壁向外凸起,勉强能容纳几个人坐下休息。
“让伤员喘口气。”
队员们陆续停下,靠着管壁坐下,纷纷卸下背包,取出仅剩的物资。
老何从背包里翻出半瓶水,瓶盖拧了好几次才打开,小心翼翼地递给阿晴和受伤的队员。
“省着点喝,剩下的水不多了。”
阿晴接过水瓶,只喝了一小口,便递还给老何,嘴唇动了动,想说谢谢,却因为虚弱而没能发出声音,只是对着老何点了点头。
受伤的队员喝了两口,闭上眼睛靠在管壁上,眉头依旧紧锁,显然还在承受着伤口的剧痛,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的碎石,试图转移注意力。
强哥没有喝水,而是拿着手电,仔细检查着周围的管壁。
他发现不远处的钢板上有几个深浅不一的凹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过,边缘还残留着淡淡的黏液痕迹,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这里有变异体来过。”他压低声音提醒众人,手指了指那些凹痕和黏液,“黏液还没干,应该没走多久。”
张峰闻言,立刻握紧了步枪,警惕地看向管道前方的黑暗:“大概率是之前潜入安全区的黑影变异体,这种变异体对血液敏感,速度又快,我们得小心。”
他顿了顿,看向陈默,“陈默,一会儿你还是走前面,我们跟在后面,有情况及时通报。”
陈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黏液痕迹上,体内那股嗜血的欲望又开始隐隐作祟,被黏液散发的腥气牵引着,蠢蠢欲动。
他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加速流动,心跳渐渐加快,喉咙里泛起一丝干涩的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束缚。
他用力握紧了军刀,冰冷的刀柄触感让他稍稍冷静了一些,指尖的冷汗浸湿了刀柄,留下清晰的指纹。
他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试图压制住体内的躁动,却发现那股欲望像藤蔓一样疯长,紧紧缠绕着他的神经。
李铭从背包里翻出仅剩的几块压缩饼干,分成几小块,递给每个人:“垫垫肚子,接下来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大家默默接过饼干,慢慢咀嚼着,没有人说话,管道内只剩下咀嚼声和偶尔的滴水声。
赵姐把自己的饼干掰了一半,递给怀里的男孩,男孩摇了摇头,只是紧紧抱着赵姐的胳膊,眼神依旧死死盯着陈默的方向,带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这管道真能到百米高墙缺口吗?”
老何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张峰,你之前没走过,万一记错了怎么办?”
“不会错。”张峰笃定地说,“我之前在高速清理时,见过有人朝着安全区方向跑,他们说‘高墙下有活路’,指的就是这条管道。而且港口的布局图我看过,西侧货运入口直通核心转运仓库地下室,管道从那里延伸出去,穿过河道浮桥,正好对着百米高墙的缺口。”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是不知道浮桥现在还能不能用,还有缺口处的辐射,对伤员会不会有影响。”
提到辐射,老何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阿晴和受伤的队员,眉头皱得更紧了:“希望能快点通过,别让辐射加重他们的伤势。”
陈默没有参与讨论,他的注意力全在管道外的动静上。
那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伴随着隐约的嘶吼声,虽然隔着钢板,但那股狰狞的气息已经穿透管壁,弥漫在管道内,让空气都变得凝滞。
他能感觉到,来的不止一只变异体,数量可能还不少,而且实力似乎比之前遇到的黑影变异体更强。
男孩突然浑身一僵,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嘴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死死埋在赵姐怀里,不敢抬头。
赵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却发现他的身体冰凉,像是遇到了极致的恐惧。“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姐低声问,语气里满是担忧。男孩摇了摇头,只是一个劲地往赵姐怀里缩,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服,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
陈默察觉到了男孩的异常,也明白了他恐惧的来源。
不是管道内的众人,也不是即将到来的变异体,而是自己。
男孩能清晰感知到他体内隐藏的力量,那种异常的气息,让男孩从骨子里感到畏惧。
陈默没有点破,只是重新握紧了军刀,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看向管道前方的黑暗。
“该走了。”陈默站起身,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它们来了。”
队员们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收起物资,扶着受伤的队员站起身。
强哥端起步枪,对准管道前方,阿晴也握紧了随身携带的短刀,尽管身体虚弱,却依旧眼神坚定。
赵姐紧紧抱着男孩,跟在队伍后面,手电光在黑暗中晃动,照亮前方崎岖的道路。
陈默再次走在最前,脚步比之前更快了一些,军刀在手中微微转动,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体内的嗜血欲望越来越强烈,但他还在克制。
他不想在队员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至少现在还不想。
管道内的滴水声似乎变得急促起来,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嘶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诡异的交响曲。
黑暗中,无数双眼睛似乎正在暗处窥视,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而陈默的身影在手电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像一道屏障,挡在众人面前,既守护着身后的队员,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