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起身,周围等待的众人顿时满是热切与羡慕的道贺之声。灵道的目光却直落在阳势身上。
他下意识本能地想要屈膝行跪拜大礼,又想起‘主人’素来不喜这般缛节虚礼,一时间身形顿住在那。只是用灼热的目光望向,自己的主人——阳势,眼眶微微发红,泛着些许泪光,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阳势了然于胸,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静柔和道:“突破了便好。往后,我这肩上的担子,怕是要分一些落到你的肩上了。你要做好准备,为我们,为人族这份光明基业,扛起更重的责任了。”
灵道听着,嘴唇微微哆嗦起来。那颤抖里,既有破境升华的激动,更有对主人长久承担一切的心疼与感恩。百般情绪汹涌冲撞,他喉头哽咽,千言万语都不足以表达他此刻的心境,唯有目光里那一片磐石般的坚定,最终只是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将一切心绪化作了这个无声的承诺。
阳势适时地将话题引向那颗种子。他朝那种子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问灵道:“那种子,是我们种下去的吗?”
灵道语气肯定:“不是。”
沉吟片刻补充道,“一是形状对不上,我们播下的种子是扁圆形的,这颗果核却更显椭圆。二是时间不对,我们种下的那些,核仁还没动静,这一颗却已经破壳发芽了。”
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期待,“不过我们种下的种子也快了,据我的观察推测,破壳就在这几天。”
其实阳势的火眼金睛早已辨明,那种子并非当初他交给合谷的那批里的任何一种,此种种相,他亦从未见过。
合谷此时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松软的土壤,在缝隙中仔细端详。他对经手种下的每一颗种子都了如指掌,眼前这颗已冒出纤弱嫩芽的果核,形态独特,绝非他种下的任何一种粮种。
阳势凝视着那点象征生机的嫩绿,心中暗忖:这也不是他从大符采买回来的,更非腹结、臑俞、听宫他们所赠。一颗来历不明的种子,竟悄无声息地在此生根发芽。
他沉吟片刻,目光变得深沉,对合谷郑重嘱咐:“仔细照看好它,重点观察,精心培育,容不得半点闪失。”
阳势的目光又落在灵道身上:“突破天障,登临神通……灵道,你既已迈入此境,下一步,有何打算?”
灵道眼中锐光一闪,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我要铸一座灵炉,将眼下光明军的灵械机甲——全部升级为‘神通铠甲’。”
“好!”阳势微微颔首赞了一声,随即他手腕一翻,一个悬枢储物袋便出现在掌心。
“拿去吧,这里面的灵晶,你尽管用,不必计较损耗。”阳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持,阳势给他的,可不止一个储物袋,那里面都是从魇神庙地板墙上搜刮来的满满的三大储物袋灵晶,这一次都给了灵道。
他又继续补充道;“连同我这里的所有灵晶,你随用随取,不必节省。你放手去做就行。”
这悬枢储物袋,现在也是这些个将领们心心念念的‘神物’,份量不比突破天障对他们的诱惑大,当初分配借一个给犬戎督长强给人族运输肉食,都让其兴奋窃喜不已,可见这空间储物宝物对凡俗生灵的诱惑和作用实在太大了。
周围不少目光汇聚而来,羡慕、惊叹、炙热……阳势环视众人,声调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
“凡破天障、入神通者,皆赏‘悬枢储物袋’一个,外加一具‘阳百星’火灶。”
话音落下的刹那,全场寂静,上一刻灵道周围围满的众人一下子除了站着的阳势和灵道,一个人都没了,——全部蹲在那看种子发呆去了。
中渚国,一条汹涌的黑河之上,浊浪排空,一艘百丈长的玄黑舰破浪而行。船体全为暗沉金属铸造,萦绕散发着幽冷的灵力光泽。一看便知也是一艘品阶不低的神通级宝船。甲板上整齐肃立着一列列赤膊军士,个个手持巨斧,周身灵元翻涌,在船舰上空隐隐形成一尊手持巨斧的狰狞虚影。
而令人心悸的是,这些军士裸露的躯干上,密密麻麻像是生长着无数只没有睫毛的眼睛,随着呼吸缓缓开合,冰冷地注视着外界。
河水深邃如墨,并非寻常浑浊,而是透着一股吞噬光线的暗沉。水下黑影幢幢,依稀能见无数面貌狰狞的妖灵正如同鬼影,在漆黑的河水中沉浮、窥伺,却无一敢真正靠近这艘气势森严的舰船。
舰船逆流而行许久,最终,在一片尤为宽阔的河域缓缓停下。船首前方,一个巨大的旋涡疯狂旋转,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能吞噬一切。这漩涡显然也不是自然形成的水流陷阱——乃是一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妖灵,正在张口吞吐整段河水!
这妖灵仅有头颅,不见身躯。其首之高,竟与这黑河的深度等同,宛如一座沉在水中的山岳。浓密如海草般的长发覆盖了它大半面容,只隐约可见一只狰狞的独角从发间刺出。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无论是它独角之上,还是可能被头发遮盖的脸庞上,竟都布满了成千上万只诡异的眼睛!
此刻,这些形似的眼睛正不断开阖,形成无数微小旋涡。水中的那些妖灵惨嚎着被吸入眼中,随即眼睑上下竟生生裂出口生獠牙的嘴,将其啃噬殆尽。
巨舰稳稳停在漩涡边缘,周身灵光流转,丝毫不受湍流影响。
就在这时,舰首传来一道沉厚的声音,穿透翻涌的水浪,直抵漩涡深处:
“蠡沟,还不上前拜见本将?”
声浪所及,黑色河水随之被凝聚出一只巨大的水形眼瞳,漠然俯视着那颗庞然头颅。
妖灵头上万目齐转,同时盯向那只水眼,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暴戾的嗜血之意。
“哼。”
舰上之人冷冷一喝,声如金铁交鸣:
“本将奉太子诏令而来。你避而不见……莫非是想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