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铜铃在怀里轻轻震动。
谢无妄站在荒原边缘，手指从铃身滑过。他没有立刻动身去苍梧山，而是转身朝集市方向走去。右眼的裂纹还在，走路时太阳穴一阵阵发紧，但他脚步没停。
他记得那本账册。
回到营地时天刚亮，马车还没卸货，几个伙计蹲在摊位前啃干粮。谢无妄径直走进临时搭起的布棚，把袖子里的旧账册拍在桌上。纸页翻开，上面全是错单、漏单和顾客投诉的记录。
“前两天卖出去的东西，一半送错了地方。”他指着一条备注，“穆金的奶茶送到牧民手里，人家要的是驼毛毯。”
旁边站着的管事低头不说话。
谢无妄合上账册：“光道歉没用。人跑了，再想回来就得给理由。”
当天夜里，他在马车上写了三份章程。一份是会员等级，消费满五贯为银卡，十贯为金卡，二十贯能进黑卡区，每级都有专属折扣和赠品。第二份是积分规则，买东西攒点数，可以换限量商品。第三份最简单——推荐新客的老顾客，下次购物直接免单一次。
第二天一早，集市主道多了个新摊位。
红布扯起来，写着“谢氏会员注册处”。牌子下面摆着小筐，里面是刚烤好的奶豆腐和风干肉条，凡来登记名字的，不管买不买东西，先领一份。
起初没人信。
有人路过看了一眼，嘀咕一句“又是骗人的”，扭头就走。也有认出谢无妄的，远远指着他议论：“这不就是上次送错货那个？还敢出来摆摊？”
谢无妄不解释，只让伙计把宣传语喊出去：“今天注册，首单八折！带朋友来的，两人一起打折！”
中午时分，来了个穿皮袄的中年妇人。她犹豫半天，报了名字，领了小食，又掏出几枚铜板买了半斤牛肉干。结账时发现真打了八折，脸上才露出点笑意。
她走后没多久，带着个男人回来。
“我哥也想注册。”她说。
消息传得快。不到一个时辰，注册台前排起队。有个少年一口气拉来六个同村人，当场被记入“推荐榜”，名字贴在红布上，旁边画了个金星。
谢无妄让人把抽奖箱抬到高台。
箱子是木头做的，外面刷了金漆，挂着红绸。他亲自上去宣布：“今天消费满十贯的，都能抽一次奖。头奖是漠北金刀一把，限量十柄，带编号证书。”
底下人哄了一声。
“真的假的？”
“谁看见了？”
谢无妄不做声，示意伙计请出第一位中奖者。是个赶骆驼的老汉，满脸风霜，手心都是茧。他抽到一张红签，打开一看，写着“金刀壹号”。
两名壮汉抬出一个锦盒，打开后是一把镀金短刀，刀鞘雕着狼头，确实好看。
老汉乐得合不拢嘴，抱着盒子不肯撒手。旁边有人起哄：“拍张照！”立刻有人掏出便携相机，“咔嚓”一声留下影像。
照片很快被人拿去各摊传看。
“真给了！”
“我也去凑十贯！”
人群开始涌向各个商铺。羊肉串、手工银饰、毛毡帽这些热门货瞬间紧俏。有摊主一边收钱一边喊：“不够了！明天补货！”话音刚落，就有送货的马车从外头冲进来，扬起一片尘土。
到了下午，注册人数破百。
谢无妄站在高台边缘，看着底下人流穿梭。孩童拎着糖葫芦跑过，女人围在饰品摊前比划，几个汉子挤在抽奖箱前争着最后一张签。笑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成一片。
他摸了摸匕首柄，低声说：“这因果的齿轮，也能用来转动生意经。”
一名伙计跑上来汇报：“银卡发了四十七张，金卡九张，黑卡目前一人。积分池已经有三百二十一笔记录，推荐榜前三名都拉来了十个以上新客。”
谢无妄点头：“按计划，晚上加一场特别抽奖。奖品是‘草原之夜’帐篷套餐，含晚餐和篝火位置，限黑卡会员参与。”
“可……只有一个帐篷。”
“那就抽一个。”
傍晚时分，夕阳压着地平线，集市灯火渐明。灯笼挂起来，烤肉的香气飘满整条街。抽奖开始前，谢无妄再次登台。
他刚开口，台下突然安静。
“过去几天，我们出了错。”他说，“现在改了规矩。不是为了讨好谁，是想让大家知道——来这里花钱，值得。”
人群没鼓掌，但也没人离开。
“今晚所有消费，额外加赠两分积分。推荐新客的人，明天早上会收到短信通知，凭短信可领一双真皮手套。”
话音落下，掌声慢慢响起来。
有人喊：“谢掌柜，再来个免单日呗！”
谢无妄笑了：“下个月初八，会员双倍积分日。当天消费，算两倍点数。”
底下顿时炸开锅。
“那我得提前存钱！”
“回去叫我婆姨一起来！”
他走下高台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是王熙凤，穿着利落劲装，腰间别着立体机动装置的遥控器。她递来一份报表：“python跑出来的数据，复购模型出来了。按这个节奏，七天内客流能翻两倍，前提是库存跟得上。”
谢无妄接过纸页扫了一眼：“让后勤车队加一趟，连夜去南境调货。银饰、毛毯、饮品优先。”
“要是路上遇到沙暴呢？”
“那就派无人机。”
王熙凤咧嘴一笑：“你倒是越来越像现代人了。”
她转身要走，又停下：“对了，有人问你还收不收合伙人。好几个小贩想挂你牌子，分成模式你自己定。”
谢无妄看着远处排队的人群，点了头。
夜深了，集市依旧热闹。
抽奖结束，帐篷奖品被一位黑卡女商人拿下，她当场打电话叫人把自家货品全搬来，要在谢氏区设专柜。其他商户见状，纷纷打听加盟条件。
谢无妄回到布棚，终于坐下。他掏出铜铃，放在桌上。铃身冰凉，表面锈迹斑斑，内侧那行小字依然清晰——“苍梧山脚，槐井之下”。
他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把它塞进内袋，拉紧衣襟。
外面传来孩童的叫声：“叔叔！我爸爸让我问，推荐三人能不能多给一分积分？”
谢无妄起身走出棚子。
月光照在脸上，他抬头看了看天。
远处高台上，新的红布已经挂起，写着“明日双倍积分预告”。几个工人正在调试投影仪，准备播放今晚的精彩瞬间集锦。
他走向人群。
一名顾客迎上来：“谢掌柜，我媳妇怀上了，能不能申请个特殊礼包？”
谢无妄看了他一眼：“消费满贯，任意赠品任选一。你要什么？”
“奶瓶保温袋行不？”
“行。”
周围人笑起来。
有人喊：“那我明年结婚，能不能订制一对情侣杯？”
“能。”
“能刻字吗？”
“能。”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轻微一震。
谢无妄低头，感觉怀里的铜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