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妄落地时膝盖一沉,碎石擦过掌心。他没立刻起身,先将怀里的东西按紧。双生玉佩贴着胸口发烫,断簪和石板还都在,震动没停。
他抬头看。
上方是裂开的河床断面,风从缝隙里灌下来,带着干土味。东北方那道光痕还在,比刚才清晰了些,像天边划了一道口子。
他撑地站起,右眼突然抽了一下。
裂纹已经快到太阳穴,碰一下都疼。他知道不能再动混沌之瞳,今天三次机会都没用,但也不敢试。伤没好,强行催动只会让整条经络报废。
可路不能停。
他往前走,脚踩在龟裂的泥壳上,发出咔嚓声。地面震动又来了,比之前频繁,石板在袖子里轻轻抖,指向更深处。
走到一处斜坡时,风忽然变了方向。
他停下。
不是错觉,空气中有股劲被压了过来。下一秒,人影从高处扑下,掌风直逼胸口。
谢无妄侧身闪开,对方收招极快,转身又是一击。他拔出匕首横挡,金属相撞爆出火星。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脚步连退三步才稳住。
黑衣人落地无声,蒙面,只露一双眼睛。袖口翻起一角,有暗金回纹。
大内标记。
这种纹样只有宫中特制,外流一件都要砍头。眼前这人不仅穿着,动作也带着宫廷武学的架势——沉肩、塌腕、步不离中线,是守殿卫的老底子。
但又有不同。
他第二轮进攻时用了西域翻掌手,指节带钩,直掏咽喉。这不是中原路数,是漠北那边的杀技。
谢无妄故意露出左肋破绽。
对方果然攻来,右手前探速度快得惊人。就在即将触到的瞬间,谢无妄抬膝撞向肘关节,同时匕首划过衣袖。
布料撕裂声响起。
一小片残角飘落,他伸手接住,凑近鼻尖闻了一下。
药香很淡,混在尘土味里几乎察觉不到。但他认得这个味道——安神散。专门用来压记忆波动的,吃多了会忘事,严重时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
这人被洗过脑。
而且不是一次。
谢无妄把布片收进袖中,盯着对面:“你若真是奉命行事,可知自己护的是谁?那簪子不是遗物,是钥匙。”
黑衣人没反应,只是摆出进攻姿态。
谢无妄又说:“你是贞观十七年清河行宫值守之人吧?当年李长歌失踪,你就站在门外。”
那人身体猛地一顿。
眼神变了。
原本空洞的目光突然聚焦,像是想起了什么。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可能。”
这两个字沙哑得不像人声,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但正是这句话,让谢无妄确定了。
此人不仅是旧人,还是亲历者。被抹了记忆,重新启用,专为拦他。
他不再试探,往后跃开两步,一脚踩在岩壁凸起处借力翻身,顺势拍地扬起一片沙尘。
灰尘腾空的瞬间,他把剩余因果值灌进匕首尖端。
白切黑领域边缘被短暂激活。
零星花瓣从空中浮现,转瞬即逝。bGm幻听般响起《唢呐版亡灵序曲》前奏,虽无人听见,但黑衣人脚步明显迟滞。
他捂住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意识。
谢无妄抓住机会,翻身跃上东侧陡坡,拉开距离。
他站在高处喊:“你的主人不想让你想起过去,但我能帮你找回。下次见面,我不会再留情。”
说完不再停留,顺着光痕方向疾行。
身后没有追来。
他一口气跑了五百步,确认没人跟踪,才靠在一块岩石后喘气。手摸进怀里,玉佩温度降了些,石板还在震动,频率稳定。
线索没断。
他低头看右眼。
裂纹更深了,靠近眉骨的位置已经开始泛灰。再用一次混沌之瞳,恐怕会影响神志。
但现在顾不上这些。
他靠着石头缓了片刻,正要起身,忽然察觉不对。
地面震动停了。
他掏出石板,发现数字079正在闪烁,原本指向东北的震动变成了轻微左右晃动,像是信号被干扰。
他皱眉。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前方有人在用某种方式屏蔽碎片感应。
要么是同类道具,要么是活体阻断。
他握紧匕首,放慢脚步,沿着缓坡继续向前。视野逐渐开阔,前方出现一片低洼地,像是古河道的尽头。光痕就落在那里,但肉眼看去,只是一片荒土。
走近三十步时,他停住。
地上有痕迹。
不是脚印,是一圈浅浅的刻痕,围着一块突出的岩石。线条规整,转折处极为平滑,像是用利器一点点划出来的。
他蹲下查看。
符文结构和之前发现的石板一致,材质却不同。这块是本地青石,不该有这种工艺。除非是后来被人刻上去的。
他伸手触碰刻痕。
指尖刚碰到边缘,整圈符号突然亮起一道蓝光。
他迅速收回手。
蓝光持续了两秒,随即熄灭。与此同时,石板上的震动彻底消失,数字079也不再闪烁。
被屏蔽了。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这片区域太安静,连风都没有。刚才还能听见远处沙粒滚动的声音,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往左侧移动几步,准备绕过那块岩石。
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衣袂破风声。
他猛地转身,匕首横扫。
黑衣人再次出现,这次手里多了把短刃。两人交手三个回合,刀刃相撞发出脆响。谢无妄发现对方动作比之前更快,像是解开了某种限制。
第四次对拼时,他故意让匕首脱手飞出。
黑衣人以为有机可乘,猛然逼近。就在他踏进预定位置的刹那,谢无妄左手甩出一枚铜钱,击中岩石底部某个凹点。
轰的一声,地面裂开一道缝。
蓝光从裂缝中涌出,形成短暂的冲击波。黑衣人被震退数步,单膝跪地。
谢无妄趁机捡回匕首,冷冷看着对方:“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清河行宫失火,你没进去救人,因为有人告诉你,里面的人已经死了。”
黑衣人抬起头。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完全空白。有一丝挣扎,一闪而过。
“可你知道吗?”谢无妄低声说,“李长歌根本没死。她逃了,带着簪子一起走的。你们守在外面,等的是一具不存在的尸体。”
那人手指微微颤抖。
谢无妄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他必须赶在信号完全丢失前找到下一个锚点。这片区域已经被干扰,不能再久留。
走出五十步后,他回头看了一眼。
黑衣人仍跪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截被割下的衣袖,指节发白。
他收回视线,加快脚步。
前方荒原依旧空旷,但光痕重新出现了,比之前微弱,但在夜色中仍能辨认。
他朝着那个方向走了两百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没回头,脚步也没停。
但手已经按在了右眼上。
不能再用了。
他知道。
可如果接下来的路,非用不可呢?
他继续往前走。
风吹起他的衣角,袖中石板忽然又震了一下。
数字079重新亮起。
这一次,指向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