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破屋的门缝里灌进来,吹得桌上那盏油灯晃了两下。我扶着墙站起来,指尖还在发麻,寒毒顺着经脉往上爬,像有细针在骨头缝里扎。
苏青鸾站在窗边没动,剑已经握在手里。她听见屋顶有响动,立刻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也听见了。
不是风声,是踩在瓦片上的脚步,很轻,但不止一个。
灵汐公主走到桌前,把那枚碎裂的东珠放进袖袋。她抬头看我:“他们来了。”
我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下一瞬,屋顶被掀开,黑衣人从破洞跃下,刀光直扑门口。苏青鸾横剑迎上,铛的一声挡住短刃,反手一挑,那人手腕翻折,兵器落地。
可来的不止一个。
七八个暗卫从四面围进,有人踹翻桌子,油灯打翻在地,火苗蹭地窜起。我退到墙角,想凝冰挡路,可真气刚提上来,胸口就猛地一紧,喉间泛出腥甜。
血喷在掌心。
我靠着墙滑下去半寸,手指抓着地面裂缝,强迫自己睁眼。
苏青鸾被三人逼到屋中,剑势虽快,但对方专攻下盘,逼她无法腾挪。灵汐想上前,却被另一人拦住去路,刀锋贴着她脖颈划过,只差一分。
“若要活命……”我咬牙开口,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你们得一起出手。”
苏青鸾侧身格挡,余光扫向灵汐。
灵汐也正看着她。
两人没有多问,同时抬手。
苏青鸾将长剑插在地上,双手握住剑柄。灵汐一步跨前,右手按上她的手背,掌心贴着剑脊。
刹那间,屋内温度骤降。
我咳出一口带冰碴的血,却看见剑身开始发光。
幽蓝的纹路从剑尖蔓延,像是有东西在金属里流动。那光越转越快,最后竟分成两条,一条冷白如霜,一条微红似焰,在剑身上缠绕成对称的图案。
我看清了。
是两只鸟,展翅相对,羽翼相连。
我笑了下,又咳出血来。
“这剑……叫‘鸾凤和鸣’。”
话音落下,剑鸣一声震响。
苏青鸾拔剑而起,灵汐仍把手贴在剑脊上,两人同时挥剑前斩。
一道弧光扫过地面,霜雾炸开,所经之处砖石结冰,草屑冻结,连飞溅的火星都被冻在半空。
冲在最前的三个暗卫动作戛然而止,脸上还带着杀意,身体却已化作冰雕。后面几人收脚不及,撞上冰面,瞬间也被寒气裹住,动弹不得。
霜线继续蔓延,爬过门槛,卷上屋柱,整扇门框都蒙上厚厚一层冰壳。
屋外风停了。
剩下的暗卫站在院子里,僵着不敢上前。
苏青鸾喘了口气,剑尖垂地,冰晶顺着刃口滴落。她转头看向灵汐:“你没事吧?”
灵汐收回手,指尖有些发红,但神色镇定。她望着那一排冰封的人影,忽然笑了:“本宫与你,很配。”
苏青鸾耳根一热,没应话,只把剑横在身前,目光扫向院外。
我也盯着那些冰雕。
他们的衣服是黑的,可腰间挂着的牌子露了出来——铁牌上刻着“刑”字,底下一行小字:“天字三等”。
那是刑部直属暗桩的标记。
皇帝的人。
不是御林军,不是禁卫,是专司秘密处决的刑部死士。
他们出现在这里,说明皇帝已经知道我们拿到了证据,而且决定灭口。
灵汐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脸色慢慢沉下来。
“父皇派的是刑部。”她说,“不是护驾的兵,是要杀人的刀。”
苏青鸾低声说:“他们不会再给机会了。下次来的,恐怕不只是这些人。”
我撑着墙站起来,腿还在抖,但还能走。
“那就别等下次。”
我走到那排冰雕前,伸手碰了碰其中一人的脸。冰层坚硬,能照出我苍白的影子。
“他们想让我们死在今晚。”我说,“可我们偏要活着进宫。”
灵汐走过来站在我身边。
苏青鸾也跟上。
三人并肩立于破屋门前,背后是熄灭的灯火,面前是满院黑影。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将至。
苏青鸾忽然抬手,剑尖指向巷口。
我也听见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不急不缓,踏在青石路上,像是特意让人听见。
不是偷袭。
是示威。
十匹黑马停在巷口,马上骑士披甲持戟,领头一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秦越。
御林军副统领。
他曾在我大婚那日执礼,亲手为我披上红袍。
现在他骑在马上,看着我们,抬起手。
身后八名骑兵同时下马,列队站定,手中长戟插入地面。
他一个人走过来,靴子踩在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走到离我们五步远的地方,他停下。
“沈大人。”他开口,声音不高,“您该回去了。”
我没动。
苏青鸾横剑挡在我前面。
灵汐往前半步,直视着他:“秦越,你奉谁的令?”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缓缓道:“属下奉旨行事。今夜清理逆党,凡涉谋逆者,格杀勿论。”
“那你为何不动手?”我问。
他没答。
只是站着。
风吹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佩刀。刀未出鞘,但护手上沾着一点新鲜的血迹。
我盯着那点血,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已经杀过人了。”我说,“不是我们。是那些不该说话的人。”
他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目光落在灵汐身上:“公主殿下,陛下待您如何,您心里清楚。可您今日所行之事,已触犯律条。属下无权评判,但……”他顿了一下,“属下不能动手。”
灵汐冷笑:“所以你是来劝降的?”
“我是来给一条路。”他说,“三位若愿随我入宫,由我押送,尚可保全性命。若拒不受缚,下一波来的,就是真正的杀局。”
我看着他。
他知道我们手里有东西。
他也知道皇帝不会留活口。
他来,不是为了抓人,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体面的结局。
或者,一个逃走的机会。
苏青鸾忽然说:“你不怕死吗?”
秦越笑了下:“怕。但我更怕忘了自己是谁。”
他转身,走向马匹,却没有上马。
而是解下腰间令牌,扔在地上。
铜牌滚到我脚边。
上面刻着“御林左卫·秦越”。
我弯腰捡起。
他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带着八名士兵离开,马蹄声渐渐远去。
巷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人,和满地冰封的尸体。
苏青鸾低声说:“他们还会再来。”
“会。”我说,“但不是现在。”
我攥紧手中的令牌,抬头看向夜空。
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轮冷月。
灵汐站在我右侧,苏青鸾在我左侧。
我们都没有说话。
远处传来鸡鸣声,第一声。
天快亮了。
我迈步向前,踩碎了一块冰。
冰层裂开的声音很脆,像是什么东西终于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