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上的暗渍缓缓蠕动,像一滴凝滞的墨,在昏光中悄然晕开。我指尖的冰刃尚未收回,掌心血符余温未散,便已察觉那股腥气正随夜风渗入屋内。几乎同时,一道黑影破窗而入,裹挟着幽蓝火焰的刀锋直劈苏青鸾后颈。
我没有迟疑,袖中冰针疾射而出,目标不是咽喉,而是膝窝——他跃起时重心偏移,那一瞬的失衡是唯一破绽。冰针擦过布料,发出细微裂响,虽未命中要害,却令其身形微滞。苏青鸾早已警觉,翻身旋剑,青锋划出半弧,精准挑中火刀侧刃。刀脱手飞出,撞上墙壁,火焰溅落之处,冰痕焦裂,石面竟被灼出细密坑洼。
那人落地无声,右臂一振,又抽出一柄短匕,刀身缠绕着诡异蓝焰,仿佛从地底引来的鬼火。我不再藏力,强行提气,寒脉在经络中翻涌如刺,但《玄冰诀》终究应念而动。第二枚冰针自袖口滑至指间,我屈指弹出,直取其腕脉。
他侧身避让,动作迅捷却不显慌乱,反手将匕首掷来。我抬臂格挡,袖袍被焰火燎穿,皮肉传来灼痛,却顾不得细察。苏青鸾已欺身逼近,剑势连绵,逼得对方连连后退。她的剑法凌厉依旧,可我能看出她气息不稳——方才割腕输血,耗损太过。
就在此时,谷主推门而入。
他站在门口,手中金针悬于指尖,目光扫过战局,并未出手相助。我心头一沉,还未开口,他忽然扬手,一团七彩烟雾自掌心爆开,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闭气!”他低喝一声。
我立刻屏息,可那烟雾似有生命,顺着鼻腔缝隙钻入,喉头顿时泛起苦涩。四肢骤然发软,视线模糊,连站立都变得艰难。苏青鸾踉跄一步,单膝跪地,手中长剑插进地面才勉强撑住身体。那黑衣人亦未能幸免,身形摇晃,手中的匕首当啷落地。
我知道不对。
若他真为救人而来,该先制敌,而非放烟。这烟不是解困之物,是灭口之器。
我强压体内翻腾的寒毒,拖着沉重的双腿扑向苏青鸾,一把扣住她手腕,将她往墙角拽去。可脚下忽感虚空——方才激斗中,地板早已碎裂数处,此刻承不住两人重量,轰然塌陷。
我们一同坠下。
风声贯耳,崖壁在眼前飞速掠过。我死死攥着她的手,寒毒因剧烈震荡再度暴起,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喉间血腥味弥漫开来。头顶上方,谷主与黑衣人也随碎木残瓦跌落,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
千钧一发之际,我眼角瞥见崖壁垂下的树藤——粗韧盘结,隐没于夜雾之中。那是唯一的生路。
我没有犹豫,反手狠狠将苏青鸾推出怀抱。她惊呼一声,身体撞上藤蔓,手臂本能缠紧,整个人挂在半空,随风摇晃。而我,则继续下坠。
“师姐——!”
她的喊声撕裂夜空,带着不可置信与绝望。我看着她挂在藤上,安然无恙,心头一松,随即咬破舌尖,借剧痛维持清醒。下坠之势未止,我蜷身翻滚,试图减缓冲击。寒毒在血脉中狂冲,经络几欲断裂,但我仍竭力控制姿态,不让头部朝下。
冰窟在下方浮现——一片幽蓝的凹陷,四壁覆满厚霜,宛如巨兽张开的口。
我重重砸入角落,肩骨撞上坚岩,发出闷响。剧痛袭来,眼前发黑,唇角再次溢出血丝。碎冰簌簌落下,我强撑着抬起右手,将最后一枚冰针钉入头顶岩缝。片刻后,几块松动的冰棱果然坠下,却被冰针拦住,堪堪未掩住出口。
我仰躺在地,呼吸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有碎玻璃刮过肺腑。耳后胎记隐隐发烫,霜纹在皮肤下游走,似要再度蔓延。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上方,苏青鸾仍挂在藤上,剑未离手,目光死死盯着崖顶方向。谷主的身影已不见踪迹,唯有黑衣人倒在不远处的雪堆里,一动不动。她没有贸然下来,而是缓缓抽出腰间匕首,割下一段藤条缠在腰间,另一端牢牢系在粗枝上,这才一点点滑落至平台。
她落地时脚步虚浮,却仍朝着我这边奔来。
可就在她即将踏上通往冰窟的小径时,崖顶忽有一道灰影掠过。是谷主。他立于断檐之上,手中金针一闪即收,随即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林深处。
苏青鸾顿住脚步,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眼中怒意翻涌。她没有追,而是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即抽出长剑,在崖壁边缘刻下一记标记——三横一竖,是我们年少时在终南山约定的暗号:**等我回来**。
她最后望了一眼冰窟,纵身跃入密林,背影很快被风雪吞没。
我靠在石壁上,意识渐沉。寒毒并未因坠落而平息,反而借震荡之势侵入更深。我试着运转《玄冰诀》,可心脉刚聚起一丝凉意,脏腑便如遭火焚,冷热交攻,几乎令我昏厥。
血符仍在掌心发烫,与霜脉共鸣。我知道,这伤撑不了太久。
头顶岩缝中,那枚冰针微微颤动,似有碎冰欲落。我抬手想再加固,却发现五指僵硬,难以屈伸。
风从窟口灌入,卷起细雪,落在我的睫毛上。
一滴血从额角滑下,坠入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