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风有点凉。
我走在街上，手指还残留着烟火灰烬的触感。天台上的吻很轻，但压得我心口发沉。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照着空荡的街道，我的影子时长时短。
走到车站门口，脚步慢了下来。
长椅上落了一层薄灰，我坐下去，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易拉罐环。指尖碰到两张硬卡，抽出来一看，是火车票。深蓝色底纹，印着“K927次，开往漠北方向”，出发时间是明天早上六点。座位号挨在一起。背面有一行字：“你说过想看极光。”字迹工整，是顾晏辞写的。
我没动。
风吹起头发，扫在脸上。车站里没人，只有头顶的电子屏闪着红光，倒数着检票时间。
身后传来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一个旧式行李箱被推了过来，停在我旁边。抬头，顾晏辞站在那儿，穿着深灰色毛衣和黑色大衣，没打领带，也没穿皮鞋。他手里拎着一袋东西，露出半包泡面和几片暖宝宝。
“你……怎么这么早？”他问。
我没答。伸手探进他外套左边的口袋。药瓶还在，玻璃的，装着白色小片。我捏住它，抬眼看他。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低了些：“以前吃它，是为了忘记。现在吃它，是为了记住——记住极光有多美，记住你在身边的样子。”
我松开手，把药瓶放回去。
他站着没动，也没再说话。远处广播响起来：“开往漠北方向的K927次列车开始检票，请旅客前往一号站台。”
他忽然开口：“其实我最想许的愿……”
话没说完，我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他踉了一下，箱子差点翻倒。我没松手，拖着他往检票口走。他没挣，也没问，只是跟着我快步往前。轮子在地上颠簸，发出咯噔咯噔的响。
检票口的闸机亮起绿灯。我刷了票，推他进去。他回头看我一眼，笑了，眼角有点皱，但眼神很亮。
站台上灯光昏黄，车头已经亮起前灯。我们顺着车厢号找位置，走到第七节，门开了。我先上去，他提着箱子跟在后面。车厢里暖气很足，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泡面味。
找到座位，靠窗的两个连着。我把票塞进包里，坐下。他把箱子放在脚边，拉开拉链，塞进去的全是吃的：泡面、饼干、火腿肠，还有几包暖宝宝叠在最上面。
“你带这么多？”我问。
“听说那边冷。”他说，“而且……车上餐食不太准时。”
我点点头，没再问。
他坐下来，挨得很近。肩膀贴着我的。窗外还是黑的，玻璃映出我们的轮廓。他悄悄转头看我，又收回视线，手伸进口袋，摸了摸药瓶，没拿出来。
广播再次响起：“列车五分钟后发车，请乘客尽快入座。”
他忽然说：“我查过，北极的极光，每年十一月到三月最容易看到。最佳观测点在漠河以北三十公里的林场附近。我订了个小木屋，烧柴炉的那种。屋顶有天窗，躺着就能看。”
我听着，没打断。
“我还带了相机。”他继续说，“不是那种专业的，就是普通数码的。但我试过，在暗光下能拍清楚。我想……把你看极光的样子拍下来。”
车厢轻微震动了一下，提示音响起。车门开始关闭。
他转过头，正对着我：“苏晚，我最想许的愿是——”
列车缓缓启动，轨道摩擦的声音由慢变快。窗外的灯柱一排排向后退去。
我伸手按住他的嘴。
他愣住。
我松开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近。额头抵住他的，像他昨晚在天台那样。
“先别说了。”我说。
他呼吸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抱住我的肩。手臂很稳，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
列车加速，驶出城市。高楼渐渐被甩在后面，天边泛起一丝青白。
他低声说：“这次，是真的走了。”
我没应声，只是把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能听见他心跳，一下一下，很稳。
车厢里安静下来。其他乘客还在睡，窗帘都拉着。只有我们这边的灯没关。
他从包里拿出一桶泡面，撕开包装，倒进热水瓶里。盖子拧紧，放在一边等。动作很熟，不像第一次做。
几分钟后，他打开盖子，递给我一双筷子：“尝尝，这个口味你以前说过喜欢。”
是红烧牛肉。
我接过，吃了两口。味道一般，但热乎。
他看着我吃，自己没动。直到我递过去，他才接过去，低头吃了一口。
“咸了。”他说。
“嗯。”
“下次少放调料包。”
“好。”
他吃完，把桶收好，放进垃圾袋。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一条薄毯，盖在我们腿上。
“睡会儿吧。”他说，“到漠河要十几个小时。”
我没拒绝。靠着他，慢慢合上眼。
他一只手搭在毯子外，另一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轻轻捏着药瓶。没吃，也没拿出来。
列车穿过一片树林，窗外漆黑。偶尔有雪地反光，一闪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头，在我耳边说：“等到了，我第一件事是生火。然后煮姜茶，你怕冷。”
我没睁眼，只轻轻“嗯”了一声。
他笑了下，声音很轻：“第二件事，是牵你去林子边上。那里视野最好。如果运气好，晚上就能看到。”
我还是没说话。
他停顿几秒，又说：“第三件事……我想抱你一会儿。就站着，什么都不做。等极光亮起来的时候，看看你的眼睛。”
车厢轻轻晃动，轮轨声规律地响着。
我睁开眼，转头看他。
他正看着我，眼神很静，没有躲。
我把脸埋进他颈侧，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和洗发水的味道。
“到时候再说。”我说。
他手臂收紧，下巴轻轻搁在我头上。
窗外天色渐亮，雪地反射的光透进车厢，照在座位边缘。他的手指慢慢松开药瓶，转而握住了我的手。
列车继续向前，穿过清晨的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