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重得化不开。皇城肃穆的轮廓在黑暗中沉默,唯有刑部大牢那高耸的围墙和森严的铁门,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气息。寻常百姓莫说靠近,便是远远望上一眼,都觉得脊背发凉。
然而此刻,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刑部大牢的重重岗哨之前。没有庞大的仪仗,没有喧嚣的随从,只有并肩王孔衫一人。他身披一件没有任何纹饰的玄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唯有一双深邃如寒星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冰冷而迫人的光芒。
守卫在牢狱大门外的兵丁,远远看到这道身影,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无需看清面容,那股如同实质深渊般的威压,那独步天下的玄色,早已是帝国最令人胆寒的标志!
“王……” 当值的校尉声音发颤,刚想行礼参拜。
孔衫只是微微抬手,一个简单的手势,便让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他步履沉稳,径直穿过自动分开如同潮水般跪伏在地的守卫,踏入了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大铁门。
阴冷、潮湿、混杂着铁锈、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空气扑面而来。昏暗的火把在深邃的甬道两侧跳跃,将扭曲的影子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一名穿着皂隶服饰、显然是牢头的狱卒,早已得到消息,连滚爬爬地迎了上来,额头上的冷汗在火光下清晰可见。
“王……王爷千岁!小人……小人……”
“王德福在哪里?” 孔衫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冰锥一样刺入狱卒的耳膜,让他瞬间僵在原地。
“在……在甲字重狱……最……最里面那间……” 狱卒舌头打结,慌忙指着甬道深处。
“带路。” 两个字,不容置疑。
“是!是!王爷随小人来!” 狱卒如蒙大赦,又惊又怕,弓着腰在前面引路,脚步急促而慌乱。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甬道中回荡,两旁监牢里偶尔传来几声压抑的呻吟或铁链的哗啦声,更添几分阴森。
七拐八绕,穿过数道厚重的铁栅门,终于来到甬道最深处。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空气也更加污浊。尽头是一间独立的、由整块巨石开凿而成的囚室,厚重的铁门上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窗。
“王爷,就……就是这里。” 狱卒停在门前,指着那扇如同墓碑般的铁门。
孔衫的目光透过那小窗,扫了一眼囚室内。只见一个枯槁的身影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一动不动,正是王德福。
“开牢门。” 孔衫的声音依旧平淡。
“开……开牢门?” 狱卒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甲字重狱关押的都是最紧要的犯人,提审皆有严密规程,哪有深更半夜直接开牢门的道理?他下意识地迟疑道:“王爷,这……这不合规矩,提审犯人需……”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死寂的牢狱深处骤然炸开!
孔衫甚至没有看清是如何动作,那狱卒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扇在脸上,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眼前金星乱冒,半边脸颊瞬间肿胀麻木,耳朵里嗡嗡作响。
“开门。” 孔衫的声音没有任何提高,却比刚才更加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漠然。他甚至没有再看那瘫软在地、口鼻溢血的狱卒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
那狱卒此刻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什么叫绝对的权威!什么规矩,什么程序,在眼前这位杀神面前,都是狗屁!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铁门前,手抖得如同筛糠,哆哆嗦嗦地从腰间摸出一大串沉重的钥匙,叮当作响,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找到正确的那把,插进锁孔,用尽全身力气转动。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拉开。一股更加浓郁的霉味和绝望气息扑面而出。
孔衫迈步而入。
囚室内昏暗无比,只有甬道透进来的一丝微弱火光。王德福被开门声惊动,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片刻,才勉强看清门口那道高大、玄色、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王……王爷?” 王德福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冀。他挣扎着想爬起来磕头,却因虚弱和铁链的束缚而动弹不得。
孔衫没有理会他的挣扎。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灯,扫过王德福枯槁的身体和绝望的眼神。他径直走到王德福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遮蔽了门口透进来的微光,将王德福笼罩在沉重的阴影之下。
“王德福。” 孔衫的声音低沉,在狭小的囚室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灵魂深处,“本王亲自来,只想问你一句。”
他微微俯身,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眸子,紧紧锁住王德福浑浊的双眼:
“你呈上的血书,上面所载之人命冤屈,所诉之官商勾结,草菅人命……可有一字虚言?若有,现在改口,尚可留你一命。若执意妄言……”
后面的话无需说出,那无形的杀意和威压,已让王德福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呼吸困难。
王德福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最后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激烈光芒!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鲜血顿时从破皮处渗出,混着泪水流淌下来:
“王爷!王爷明鉴啊!小老儿若有半字虚言,天诛地灭,永堕十八层地狱!那血书上的名字……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被盐丁打死的,被截杀的,被逼死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啊!小老儿一家死绝,只求一个公道!求王爷……为那些屈死的冤魂……做主啊——!!!”
凄厉绝望的哭嚎,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在阴森的囚室中回荡,充满了血泪交织的真实与控诉。
孔衫静静地听着,看着他磕破的额头,看着那混合着血与泪的浑浊液体。他那深潭般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更加深沉的冰冷在凝聚。他没有再问,只是缓缓直起身。
“本王知道了。”
他丢下这四个字,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随即,他转身,玄色的斗篷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迈步走出了囚室。
“看好他。若他少了一根头发,你们所有人,提头来见。” 孔衫冰冷的声音丢给瘫软在门外的狱卒和闻声赶来的守卫。
“是!是!小人用性命担保!” 守卫们吓得魂飞魄散,扑倒在地,连连磕头。
厚重的铁门再次轰然关闭,将王德福绝望的哭嚎和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一同锁死。孔衫的身影消失在幽深的甬道尽头,如同从未出现过。只有那扇紧闭的铁门和空气中残留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那份血书的重量,已然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也彻底点燃了涤荡江南污秽的雷霆之火。下一步,便是等待那些潜入江南的非人之影,带回足以将整个罪恶网络连根拔起的铁证。王德福的命,暂时保住了,因为他本人,连同那份血书,都将是未来公审时,钉死所有罪魁祸首最有力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