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前最后一缕光落在屋顶铁皮上，苏晨把风扇电源接到发电机接口时，手还在抖。
不是怕，是累。从废弃商场回来，他没歇，直接爬上梯子干活。脚底踩着的钢板是他自己焊的支架，歪了半寸，他蹲下来用扳手拧紧螺栓。
“好了吗？”苏晨对着对讲机说。
“风速调到三档试试。”苏瑶的声音传出来。
他按下开关。风扇转起来，嗡鸣声压过风刮墙的声音。热气在温室里打转，原本闷住的空气开始流动。
苏瑶站在植物架前，手里拿着温度计。她看了眼最南边那株蓝叶植株，叶片边缘已经发黄，茎干有些软。早上刚移进来的时候还好，中午就开始出问题。
“温度太高了。”她说，“现在三十七度。”
“窗户开了，风扇也开着，怎么还这么高？”
“玻璃吸热。”苏瑶走到控制箱前，打开面板，“阳光照进来，像烤箱一样，风扇只是把热气吹得更匀。”
她拆下温控器，检查设定值。屏幕上的启动阈值是三十度，可实际温度早就超了，系统没反应。
“传感器坏了？”
“不是。”她摇头，“设错了。它要到三十五度才启动排风，但现在这个密闭环境，升温太快，等它启动，植物已经受不住了。”
她重新输入参数，把启动点降到二十六度，又加了条指令：每两小时自动开窗十分钟。
“再试。”
苏晨在屋顶听到指令，调低风扇功率。风小了，但空气不再滚烫。他趴着往里看，发现靠近玻璃的几株叶子不再耷拉，慢慢挺了起来。
“好像有用。”他说。
“别松劲。”苏瑶抬头看他，“这只是临时办法。明天太阳更烈，还得想办法遮光。”
她摘下手套，记录数据：**18:47，首日运行失败，七株出现脱水症状，三株濒临死亡。原因：光照聚焦+温控响应滞后。**
写完合上本子，她去取新的传感器探头。仓库还有两个备用，明天换上。她顺手摸了摸一株恢复直立的蓝叶，指尖沾到一点黏液。
颜色比之前深了些。
她拿瓶子接了一滴，对着灯看。透明中带蓝，没有杂质。这是净化水源的关键成分，只要能稳定产出，就能建过滤装置。
但她不能冒风险。
回到温室门口，她敲了敲金属框。“苏晨，今天先停吧，你下来。”
“再等等。”他说，“我把遮阳板图纸画出来，明天好开工。”
“你没吃东西。”
“不饿。”
她没再说。知道劝不动。自从上次伏击行动后，他做事变了，不再等人安排，总想抢在前面。
她转身下楼，留他在上面守着设备。
半夜她起来查了一次。温室温度稳定在二十三度，风扇定时启停，窗户按时开合。植物状态没恶化，部分新叶开始舒展。
第二天一早，苏晨已经在仓库切割铝板。
他找的是反光材料，原本用来做信号反射镜，现在改成遮阳板。他量了温室顶部尺寸，打算在南面斜搭一层，挡住正午阳光。
“角度要斜。”他对苏瑶说，“不然下雨积雪压垮。”
“你能焊住？”
“支架我加固过，加三角撑，扛得住。”
他花了三个小时裁板、拼接、打孔。铝板拼成一大片，边缘用钢条包边。两人抬着爬上梯子，固定在预设的卡槽里。
装完那一刻，阳光正好移到顶上。反光层把大部分光线弹出去，温室内部亮度降了一半。
苏瑶进屋测温。二十一度，稳定。
“成了？”苏晨问。
“再看几小时。”
他们守到下午。温度没再突破二十八度，植物叶片完全展开，花蕊微微颤动，开始分泌黏液。
她采样检测。黏液浓度回升，分泌频率加快。
“可以量产了。”她说。
苏晨靠着墙坐下，喘气。脸上全是灰和汗，衣服贴在背上。他盯着那几株最壮的蓝叶，看着它们一点点渗出蓝色液体，滴进收集皿。
“够用吗？”
“今天这一批，够净化五十升水。”她说，“如果每天都能这样，我们就能建净水区了。”
他点点头，没说话。
第三天，所有植株恢复正常生长节奏。枯叶脱落，新芽冒出，黏液产量逐小时上升。系统运行平稳，温控自动调节，风扇和窗户配合良好。
苏瑶写下最终记录：**第3日，植物恢复健康，单日黏液采集量达200毫升，满足初步净化需求。温室系统进入稳定期。**
她把报告打印出来，放进文件夹。下一步是组装滤芯，接通储水罐。
下楼时，苏晨跟在后面，手里抱着一堆零件。他打算在西侧加装雨水导流槽，把自然降水引到消毒池。
“林越回来怎么说？”他问。
“等他看了数据再定。”
他们走进主控室。屏幕上显示温室各项参数：温度、湿度、光照、通风频率。一切正常。
苏晨把工具放在角落，脱下手套。手指关节发红，有几处磨破的痕迹。
“我去洗个脸。”他说。
他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水流出来，带着铁管的凉意。他捧起水拍在脸上，抬头看镜子。
镜子里的人眼圈发黑，下巴多了道划痕，是昨天焊板时蹭的。他擦干脸，发现自己在笑。
他走出洗漱间，看见苏瑶正把数据线插进主控台。
“上传完成了。”她说，“所有记录都存进备份盘。”
“什么时候开始做净水装置？”
“等林越确认。”
他们站在监控屏前，看着温室画面。镜头下，蓝叶轻轻晃动，黏液顺着叶脉滑落，滴进玻璃皿。
一滴，两滴。
苏瑶拿起记录本，翻到最后一页。空白页还剩一半。
她写下时间：**15:23，系统运行正常，等待下一步指令。**
写完合上本子，她转向苏晨。“你真不去休息？”
“我想看看第一杯水出来是什么样。”
“可能要等几天。”
“我不急。”
他靠在墙边，盯着屏幕。画面里的植物安静生长，风扇缓缓转动，遮阳板映着日光，边缘泛白。
苏瑶低头整理电缆。一根松了，她弯腰去接。
就在这时，监控画面闪了一下。
不是黑屏，是轻微跳动，像信号干扰。画面停顿半秒，恢复。
她抬起头。
苏晨也看到了。“刚才……是不是卡了？”
“可能是线路接触不良。”她说，“我去查一下接头。”
她拔下数据线，检查接口。金属片干净，无氧化。
“重连试试。”
她插回去，画面正常。温度显示二十二度，湿度百分之六十八，一切如常。
苏晨凑近看。“要不要加个备用线路？万一中途断了，植物没人管。”
“该加。”她说，“今晚就装。”
她打开工具箱，拿出一段新线缆。剪断，剥皮，准备接入备用端口。
苏晨蹲下帮忙固定接头。他的手按在箱体底部，突然停住。
“这螺丝……松了。”
“哪个？”
他指着右侧底角。一颗固定螺钉不在原位，旁边多了一道划痕，像是被撬动过。
“你动过这里？”
“没有。”她说，“上周检查完就再没打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