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就在这号称“飞鸟难渡”的墨泮河那奔腾咆哮的浊流之中,却傲然挺立着一位女子!湍急的水流冲击着她纤细却稳如磐石的身躯,溅起雪白的浪花,打湿了她的衣袍,勾勒出她紧绷的线条。她正是数学宗秘境中那位行踪诡秘、不世出的长老——岑豆叶。
“同分异构!”岑豆叶的声音穿透哗哗水声,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空旷的河谷间回荡,“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对你们以太派上下,素来也是以礼相待,客客气气!你何苦如此咄咄逼人,从铸源镇一路追杀我至此绝地?!”她浑身湿透,冰冷的河水带走体温,让她忍不住微微发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气的。
她本是循着推演而来,算出这铸源镇潜藏着一位与那神秘莫测的“伊亡”关系重大之人,意欲暗中观察,伺机“推波助澜”。哪曾想,人还未曾寻到,却先引来了以太派这尊煞神的目光。为了躲避以太派长老同分异构那如跗骨之蛆般的追杀,她几乎绕着庞大的铸源山跑了一个大圈,从东南的铸源镇一路被撵到西北墨泮河的上游。这一路风餐露宿,惊魂未定,其中的狼狈苦涩、焦灼疲惫,唯有她自己心中清楚。
然而此刻,她的厉声质问如同石沉大海,只换来河水更加喧嚣的回应。空旷的河岸、嶙峋的山石间,除了水流的咆哮,再无半点人声。岑豆叶的心沉了下去,她深知,同分异构那愁苦的光头,必定就藏在附近某处阴影里,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给予她致命一击。不能再等了!她狠狠一咬舌尖,剧痛驱散了部分寒意带来的麻木,也压下了心头的恐惧。她不再犹豫,强提一口真气,不顾湿透的衣物紧贴肌肤带来的刺骨冰冷,也顾不上水流巨大的阻力,深一脚浅一脚地奋力朝着墨泮河的对岸涉去。
按照地理划分,墨泮河对岸,便是“曦泽”地界,如今已归属外教势力范围。岑豆叶此刻强渡,就是在赌——赌同分异构有所顾忌,不敢在外教的地盘上轻易对一位数学宗的长老痛下杀手。
刚一踏上对岸冰冷湿滑的岩石,岑豆叶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双腿一软,整个人便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蒙蒙的雾气。冰冷的河水仿佛浸透了骨髓,贪婪地攫取着她体内仅存的热量,让她由内而外地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湿冷与虚弱,四肢百骸都僵硬发麻。
外教对此地的疏于防范并非没有道理。这里的地形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湍急的墨泮河加上铸源山的绝壁,本身就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然屏障,足以将任何大规模进攻拒之门外。这种判断,不仅是基于常识,更是岑豆叶运用秘法精密推演后的结论。
稍稍定了定几近崩溃的心神,求生的本能驱使她再次运转秘法。她指尖在空中划出玄奥的轨迹,口中念念有词,无形的数据流在她意识中奔涌、重组——〈经验回归方程〉再次启动,疯狂计算着她与追杀者同分异构之间的关联与生路。
“啧……”片刻后,岑豆叶发出一声苦涩的低吟,眉头紧锁,“‘相关系数’的绝对值无限趋近于1,简单线性回归的预测线几乎就是一条指向死亡的直线……倒是多元线性回归的模型里,加入‘逃入曦泽’这个变量后,结果出现了些微变化……”她盯着意识中那冰冷变幻的公式和图表,绝望感并未减轻多少,“可惜,也只是从‘必死无疑’的局面,稍稍偏移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罢了……生机依旧渺茫如风中残烛。”
“错了。”
一个低沉、毫无波澜的声音,如同贴着后颈吹来的阴风,骤然响起!
岑豆叶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本就湿冷的里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
“是‘十死无生’。”那声音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岑豆叶的心上。
是同分异构!他果然如影随形!
岑豆叶猛地回头,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映入眼帘的,正是那颗愁苦得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悲苦的光头。同分异构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如同从河岸的阴影里直接凝聚出来的一般。他愁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冰冷得如同墨泮河底最坚硬的岩石。
论及纯粹的厮杀战力,十个岑豆叶捆在一起,也未必是同分异构的对手。她精通的,从来就不是拳脚刀剑的搏杀之道,而是那于无形中拨弄命运弦索、在幕后“推波助澜”的玄妙推演之术。此刻,在这绝境之中,面对这尊杀神,她那赖以成名的“推波”之能,似乎也推不动这必死的滔天巨浪了。冰冷的绝望,比墨泮河的河水更彻底地淹没了她。
“你…你何以敢……” 岑豆叶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嘶哑破碎,质问的话语卡在喉咙里。
“嘘——”
同分异构那只愁苦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竖起一根枯瘦的手指,抵在干裂的唇边,做出了一个冰冷而极具压迫感的噤声手势。这简单的动作仿佛蕴含着某种法则之力,瞬间扼杀了岑豆叶所有试图发出的音节。紧接着,一只如同生铁铸就、布满岁月刻痕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按在了岑豆叶的天灵盖上!
“呃啊!”
岑豆叶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沛然巨力从头顶贯入!刹那间,天旋地转,视野里的嶙峋怪石、奔腾河流、同分异构愁苦的光头,一切景象都如同被投入漩涡的颜料般疯狂扭曲、旋转、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