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之内,是层层叠叠、望不到边际的废墟。高耸的残墙在恒定白昼的光线下投下笔直而清晰的轮廓,没有阴影的渐变,只有纯粹的光与结构分明的暗部,更添几分诡异和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万年尘埃、金属锈蚀、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于古旧书卷混合着奇异香料残留的淡淡气味。绝对的寂静笼罩着一切,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只有他们几人踏入这片死寂国度时,脚下踩碎瓦砾发出的轻微“咔嚓”声,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老天……”屈曲终于从那神魂颠倒的状态中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醒,他张大了嘴,发出无声的惊叹。这哪里是什么遗迹?这分明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凝固在毁灭瞬间的、属于“蝉族”的、永恒的白日坟场!奢华与破败在此刻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冲击,令人窒息。
电荷强忍着脚痛,警惕地环顾四周这片辉煌的废墟,低声道:“都别乱跑,按指令行事,就在这入口附近等。这鬼地方……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他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永恒白昼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死寂,是此刻最沉重的枷锁,也是最响亮的警钟。
四人紧贴着入口附近相对完好的半截晶石残壁,将身形尽可能缩进阴影与尘埃的掩护之中。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每一次心跳在绝对的寂静中都如同擂鼓般清晰可闻。他们深知,不久之前那场撼动山岳、削平峰顶的恐怖爆炸,绝非自然形成,它像一道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清晰地昭示着——有人,或者说,某种强大的存在,已经捷足先登,踏入了这片被时间遗忘的蝉族圣域!
此刻,这遗迹内部呈现出的、如同墓穴般的绝对宁静,非但不能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像一张无形却越收越紧的蛛网,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与不安。这死寂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是最不容辩驳的危机证明。它像一层厚厚的、不祥的油膜,覆盖在这片永恒白昼照耀下的奢华坟场之上。
电荷紧抿着唇,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一遍遍扫视着前方那片由断壁残垣构成的迷宫,试图从任何一丝尘埃的异动、光线的微妙变化中捕捉到入侵者的蛛丝马迹。动量的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肌肉在简洁的劲装下紧绷着,双耳几乎要捕捉到这片死寂中根本不存在的风声。幂则斜倚在冰冷的晶石壁上,姿态看似慵懒随意,但那双妩媚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冷静到极点的光芒,如同在黑暗中蛰伏的毒蛇,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屈曲的目光,也长久地停留在那片辉煌的废墟上。眼前的景象——那些断裂的星辰晶柱、破碎的彩虹琉璃、扭曲的暗金浮雕、还有满地散落的、刻满玄奥符文的巨大石板……它们像一把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他想象的闸门。他仿佛看到了时光倒流,这片被永恒白昼笼罩的空间,在毁灭降临之前,该是何等的光耀万丈、气象万千!巨大的殿堂高耸入云(虽然这里没有云),晶柱如擎天之树,琉璃墙折射出梦幻般的虹光,空气中弥漫着珍稀香料与知识的芬芳。身着华美服饰的蝉族生灵行走其间,他们的身影在柔和的光线下优雅而神秘,低语声如同美妙的乐章,智慧的火花在空气中碰撞……那是超越了他所有认知的、难以想象的繁华与文明!
然而,这一切,都被一场不知名的浩劫彻底粉碎,化作了眼前这片令人心碎的断壁残垣。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失落感攫住了屈曲的心。如此璀璨的文明,竟也湮灭于尘埃,只留下这无声的废墟诉说着曾经的辉煌。这念头让他胸口发闷。
但紧接着,另一种更为强烈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长起来,瞬间压倒了那丝悲凉——好奇,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未知宝藏的渴望!
“如果能有机会……”屈曲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目光贪婪地扫过那些闪烁着微光的晶体碎片、被尘埃半掩的奇异金属构件、还有散落在地上、仿佛蕴藏着无尽知识的符文石板,“……如果能进去看看,看看这废墟深处……该有多少失落的奥秘、多少价值连城的遗珍被掩埋着?那些让以太派和朝廷都为之疯狂的东西,那些蝉族真正的核心遗产……一定就在这废墟的最深处!”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血液都似乎沸腾起来,潜伏的紧张感被一种冒险的冲动暂时冲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屈曲内心的激烈翻涌中,幂那慵懒妩媚、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轻轻响起,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她没有转头,目光依旧投向废墟深处,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考验着新人的心性:
“唉,小朋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得如同在屈曲耳边呢喃,“你说说看……那帮穿着官靴、走路都恨不得敲锣打鼓的朝廷官兵们,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才会踏进这个‘鬼地方’呢?” 她刻意在“鬼地方”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带着讽刺的笑意。这看似随意的问题,在此时此地提出,更像是在试探屈曲的耐心,或者是在这令人发疯的死寂中,寻找一丝打破沉闷的调剂。
屈曲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将贪婪的目光从那片闪烁着诱人微光的废墟深处拔出来,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故作轻松的冷漠:
“谁在乎他们什么时候来?”他耸耸肩,目光刻意避开幂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视线,投向远处一根断裂的星辰晶柱,“让他们慢慢磨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