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大营,灯火通明。
与被突袭时乱作一团的蛮兵营地不同,这里井然有序,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的士兵们步伐沉稳,目光警惕,整个营地,都笼罩在一股肃杀而又沉静的氛围之中。
孟获被五花大绑,由赵云亲自押解着,穿过层层守卫,走向那座位于营地最中央的汉军主帅营帐。
一路上,他昂着头,眼神中充满了不屈与愤怒。他看到了那些被俘的蛮兵,一个个垂头丧气,被汉军士兵看管着;他也看到了那些精悍的汉军,尤其是那些神出鬼没的无当飞军,眼神中,除了胜利的喜悦,更多的是钢铁般的纪律。
他败了,败得莫名其妙,败得窝囊至极。在他看来,这不是一场堂堂正正的较量,而是汉人卑鄙的偷袭与诡计。他不服!
厚重的帐帘被掀开,孟获被推搡着,踉跄地走进了帐内。
帐内,比他想象的要简单许多。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有巨大的军事沙盘、堆积如山的文书,以及墙上悬挂着的,那幅详细到令人心惊的南中地图。
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人。
孟获抬起头,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击败自己的人。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个让他无比错愕的身影。
那人,并没有身穿威武的铠甲,只是一身青色的儒衫,外面罩着一件轻便的皮甲。他没有魁梧的身躯,也没有煞气逼人的面容。他的面容俊朗,眉目清秀,气质温润如玉,若不是坐在这帅帐之中,更像是一位在成都街头,手持书卷的世家公子。
只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夜空,平静如古井,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
孟获见到了已经34岁的陆瑁。
他呆住了。这就是那个运筹帷幄,谈笑间,便让自己五万大军灰飞烟灭的汉军统帅?这就是那个计谋百出,让雍闿、高定自相残杀的鬼谷传人?
孟获没想到,陆瑁会那么年轻。
“你就是陆瑁?”孟获的声音,粗犷而充满挑衅。
陆瑁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动怒。他从帅位上,缓缓站起,走到孟获面前,亲自为他松绑。
这个举动,让孟获再次一愣。
“我就是陆瑁。”陆瑁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久闻蛮王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人物。”
“哼!”孟获活动了一下手腕,冷笑道,“少在这里假惺惺!我孟获,今日不过是中了你的奸计,并非我打不过你!有本事,你我两军,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摆开阵势,再打一场!”
一旁的马谡闻言,厉声喝道:“大胆!阶下之囚,安敢在中都护面前如此猖狂!”
陆瑁摆了摆手,示意马谡不必多言。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孟获,微笑道:“哦?蛮王觉得,我是靠奸计取胜?”
“难道不是吗!”孟获的嗓门更大了,“你们汉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些阴谋诡计!若非你们派那些像老鼠一样的兵,偷袭我的后营,我岂会败给你这孺子!”
陆瑁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转身,指着墙上的地图。
“蛮王请看。”
“你设伏于夹山峪,自以为天险可守。却不知,你所有的兵力部署、粮草位置,甚至你每日巡查的路线,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这,是谋略,不是奸计。”
“我军正面佯攻,声东击西,让你将全部主力,都集中于谷口。这,是战术,不是奸计。”
“我命无当飞军,翻越绝壁,直捣黄龙。此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兵之大道也。这,依然不是奸计。”
他转过身,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兵者,诡道也。蛮王,你败了,不是败在我的计谋上,而是败在你的傲慢与无知上。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战争。”
这番话,字字诛心,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在孟获的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孟获那张因愤怒和羞愧而涨得通红的脸,陆瑁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
“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你,确实不服。”
他回到帅位,坐下,平静地做出了一个让帐内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决定。
“来人。”
“在!”
“将蛮王,以及他麾下所有被俘的将领,全部,放了。”
“什么?!”马谡第一个惊呼出声,“中都护,不可!这孟获乃南中之胆,蛮夷之首,如今好不容易将他擒获,怎能轻易放虎归山!”
赵云也微微皱眉,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显然也充满了不解。
孟获自己,也彻底懵了。
陆瑁看着孟获,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今日放你回去。你尽可以重整兵马,收拾部众,想出你最厉害的战法,再来与我一战。若下一次,你还能胜我,我陆瑁,便立刻退兵,返回成都,永不再踏入南中半步!”
“但若,你再败于我手……”
陆-瑁的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精光。
“我希望你明白,我想要的,不是你的命,而是……你的心。”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士兵,为孟获等人,解开所有束缚,并发还他们的兵器。
孟获手握着自己失而复得的佩刀,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汉军统帅,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羞辱、愤怒、不解、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敬畏。
“好!”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陆瑁,你等着!下一次,我定要将你,生擒活捉!”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帅帐。
看着孟-获远去的背影,马谡急得直跺脚:“中都护!此举……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陆瑁却只是淡淡一笑,他端起桌案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幼常,用兵之道,攻心为上。要收服南中,杀一个孟获,易如反掌。但杀了他,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孟获站出来。我要的,是让孟获,这个南中所有蛮夷心中的‘王’,从心底里,对我大汉,彻底臣服。”
“到那时,南中,才可一战而定,保百年平安。”